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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呦鸣啧一声,无奈一笑,如今她是宋老太师的远房外甥女,家道中落前来投靠,被收留在府中,身无分文,哪里请得起殊丽这样的绣娘。

不过她脸皮厚,抓着殊丽的手臂不放,“打欠条行不行?”

殊丽撇嘴,拿过绣棚为她改线,又教给她几种简单的绣活,“回头我去给你找几本刺绣的书,你照着练习吧。”

“好啊,那麻烦了。”

“不麻烦。”殊丽让车夫将布匹和器具放在门口,屏退他们后,才一样样抱进来,“这些都是冯大总管为你准备的,是陛下的意思。”

陈呦鸣有点不知所措,又有点感动,玩笑道:“看来,那几声二哥没有白叫。”

也是从这件事以及煜王的事上,殊丽觉出了陈述白的一点点人情味,至少没有将弟弟妹妹赶尽杀绝。

“陛下让我传话,叫你安心住在这里,待陈斯年的案子尘埃落定,会恢复你的公主身份。”

公主身份是层枷锁,陈呦鸣已承受不起,不过这话也只敢说在心里,她懂得见好就收,“替我谢谢二哥。”

殊丽点点头,刚想告辞,被陈呦鸣问住——

“二哥是不是喜欢你?”

殊丽淡笑,“你觉得,陛下会真的喜欢谁吗?”

也是,陈呦鸣点点头,“不过,你在二哥心中一定占有特殊的位置。”

殊丽不置可否,若非在陈述白心里占了一席之地,也不会委派她来传话。如今陈呦鸣的身份是绝密,不是天子信任之人,绝不可能接手此事。

这也算是天子对她的一次试探吧,试探她的忠心,再逐步将她培养成心腹。

可她仍比不过冯连宽和宋老太师在天子心中的地位,至少外廷的事,天子从不考虑任用她。

从宋府出来,殊丽没着急回宫,陈述白准她每次出宫探望陈呦鸣时,可顺便闲逛半个时辰,既得了首肯,她怎会白白浪费机会。

白日里的京城街市不及夜晚笙歌鼎沸,却也是香车骈阗,熙熙攘攘。

殊丽沿途买了不少小件,被身后扮作车夫的侍卫一一接了过去。

“这附近有家戏班,当家花旦一登台,不少王孙公子都会来捧场,姑姑要不要去听听?”

那不是要遇见很多纨绔子弟,殊丽摇摇头,“咱们就沿着摊位走走,没一会儿也该回宫了。”

侍卫称“是”,牵着马车跟在后头,忽然听得一声“好马”,扭头过去,见街边坐着一个为人作画的男子,男子穿着湖绿锦衣,面白唇红,墨发半绾,眸光有些涣散,生得韵秀妖美,可惜是位盲人。

闲来无事,侍卫嗤笑一声,“你都看不见,怎知我的马是好马?”

男子手中动作未停,几笔勾勒出求画人的轮廓,“听马蹄、马喘,还有气味。”

侍卫牵的马确实是良驹,耐力极好,毛发黑亮,走起路来嘀嗒嘀嗒很是优雅。

听完他们的对话,殊丽莞尔一笑,再看他的画作,栩栩如生地还原了求画者的相貌。

如何做到的?

像是猜出观赏者的疑惑,男子温声道:“摸骨。”

殊丽觉得男子有些眼熟,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在太皇太后寿宴上救过一个幼童,而此人正是幼童的舅舅。

怎会是他......

既然再次偶遇,又见他在街头卖艺,殊丽掏出碎银,放在他脚边的铁罐里,“郎君手艺独特,这是一点儿心意。只是,郎君不是在宫廷任职画师吗?”

听见碎银落入铁罐的声音,男子道了声“谢”,温声解释起来:“犯了错事,被罢免了。娘子与在下见过?”

“远远见过。”既然对方不记得她了,也没必要提起上回的事儿。

“娘子若是不赶时间,可否容在下为你做幅画?初来摆摊,没什么生意,手实在闲得慌。”

说着话儿,他摘下画板上的画像,递给求画的人,“二两银子。”

求画人满意地点点头,放下银子离开。

一幅画二两银子,可不便宜,难怪生意冷清,殊丽失笑,“郎君这是姜太公钓鱼吗?”

男子也跟着笑笑,笑声清朗,“娘子可愿?”

找他作画是要摸骨的,若是被天子知道,这画师的手怕是保不住了,殊丽刚要婉拒,男子像是察觉到了,取出一张画纸,几笔勾勒出一个哭脸,逗得殊丽忍俊不禁。

“今日不便逗留,祝郎君生意兴隆,告辞。”

说完,殊丽提步离开,那股暖香也渐渐散去。

等马车走远,男子掏出帕子,擦拭去指尖的墨迹,过分优越的容貌渗出点点翳色。

一旁摆摊的小贩递上一个糖人,“主子尝尝我的手艺?”

男子轻轻推开,眸光有了焦距,落在了那匹黑马上,宫里的马啊......那女子呢,上次见过。

尚衣监掌印殊丽。

男子拿起画笔,在画纸上勾勒出殊丽的背影,随后泼了一泓绿墨,环绕在“殊丽”周遭,涂抹出诡异的山水。

画的落款,他附上了自己的名字:陈斯年。

**

离开闹市,殊丽瞥了一眼元府的方向,苦闷感挥之不去,不知那人现在何处,是否安康。

回到尚衣监,殊丽瞧见煜王也在,正在指挥木桃劈柴。

“偏了偏了。”少年烦躁地推开木桃,拿起斧子,“贫道再示范一遍,好好学着。”

殊丽觉得好笑,靠在月门前看着少年少女的互动,这位亲王殿下屈尊降贵过来教小宫女劈柴是何用意?殊丽有了几分猜测,对他的感激更浓一筹。

他不想背离自己的承诺,还在试着将木桃带出宫。频频与木桃互动,无非是要向天子证明,他的确是看上了木桃,而非还人情。

木桃举起斧子,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堪堪劈开木头,“不行了,奴婢得歇歇。”

她席地而坐,水嘟嘟的脸蛋变得通红,一劲儿揉着自己的手臂。

煜王觉得她又呆笨又无趣,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旋即扭头看向殊丽,“喂,你要不要试试劈柴?”

今日休沐,闲着也是闲着,殊丽走过去,“我也没劈过。”

煜王对殊丽稍微有些耐心,“木桃,你也过来,贫道再示范一遍,你们好好学着。”

说着,他手起斧落,将木头劈成两半。

殊丽接过斧头,在木桃殷切地期盼下劈了下去,木头一分为二,飞了出去。

“成了!”木桃激动地直拍手。

煜王终于有了点成就感,斜睨木桃道:“你家姑姑劈的,又不是你,高兴个什么劲儿?一会儿继续练,什么时候劈匀了,什么时候才能休息。”

木桃挽起殊丽手臂,“姑姑会了,等同于我会了,求求殿下莫再为难奴婢了。”

这亲王发什么疯,非要她学劈柴?

殊丽揉揉木桃的脑袋,让她带着自己买的东西先回屋,之后与煜王道了声“谢”。

煜王不自然地别开脸,负气又傲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贫道承诺过的事,不会食言。”

“殿下没有食言,是陛下不同意而已。”

“那也还要试试。”

“殿下别让自己涉险。”

“放心吧,陛下虽不好说话,但也不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

是这样吧......少年想起陈呦鸣血染断头台的场景,心里闷闷的,转身摆摆手,大步离开。

入夜,殊丽将今日与陈呦鸣的谈话一五一十禀告给了陈述白,末了加了一句:“奴婢想起一件事,不久前,一位盲人画师嗅出了奴婢身上的味道是哪几味花香的混杂,奴婢按着他说的,做了香包,可否放在陛下枕边?”

若是这样,是不是就不用暖床了?她也发现,所谓的暖床,其实暗藏另一层含义,似乎与体香有关,估摸是天子喜欢闻她身上的味道,才让她爬龙床的。

陈述白长眸一敛,“画师品出了你身上的气味?”

“是呀。”殊丽掏出香包,双手呈到男人面前,“还真是这个味道。”

陈述白拿起绣工精湛的香包,放在鼻端闻了下,又拉过殊丽深嗅她颈间的味道,果然有些相像。

曾几何时,他也想做出类似的香料,以摆脱对殊丽的依赖,可此刻,他一点儿也畅快不起来,将香包撇在桌上,拉着殊丽坐在了自己腿上。

殊丽开始心慌,比他的心跳还剧烈,自那晚被丢上龙床之后,两人再没亲近过,这会儿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陈述白嗅着她的颈香、发香,大手毫不含糊地磋磨起她的腰肢,“殊丽......”

他轻喃着她,诱她放松。

殊丽紧张地咽下嗓子,“陛下还未处理完奏折呢。”

“不忙。”陈述白贴着雪背一寸寸抚上她的椎骨。

殊丽面上温顺,身子发软,后仰在了书案上,不得不靠小臂抵着案角才能维持平衡。

扬起的弧度,更为凸出了娇美的线条。

陈述白碰到她的双膝,往外推开,让她跨坐过来,护着她的后颈。

殊丽脸色红润,唇齿微张,露出整齐的牙齿,咬住了下唇。

“陛下,”她带着乞求,希望男人能放过她。

可她不知,那带怯的声音,只会激起陈述白的胜负欲,况且,他本就没什么同情心,“殊丽,睁眼看看,朕是谁。”

像是攻克不了自己一手营造的影子,他拉起殊丽,迫使她睁开眼。

“看看,朕是谁。”

“陛下......”

“念朕的名字。”

朕是陈述白。

即便被撩得迷迷糊糊,殊丽还是没胆说出天子的名讳,可她越这样,陈述白眼底越深沉,忽然起身拿过一面镜子,放在殊丽面前,将她狠狠抵在案沿,长臂环过来,掐住她的颌骨,逼她目视镜面,“好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