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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腐过半,蘸料已经见底。

“秀霞,要不你再去要点这个蘸料?就是拌饭都好吃得很。”张磊辣得狂吸气,嘴角还沾着辣椒皮。

崔秀霞翻了个白眼。

“要吃你自己个儿去要,我可没那脸,我又不是李婶子。”

为了要蘸料连张秀芬的冷嘲热讽都能忍受的李秀兰:“……”

“这年头日子虽然好过了点,但也没到不愁吃喝的地步,你哪好意思上人家门去要。”张有财也板着脸教训张磊。

他虽然抠门,但拎得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以后你就多跟秦溪学学,学会了咱自己做。”张有财又说。

崔秀霞心里惊诧,听话地点点头。

抠门公婆就因为一碗豆腐转性,说起来还真是新鲜事。

***

市一院住院部。

窗外香樟树长得生气勃勃,缕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到窗边的病床上。

“三百二十八片叶子。”

黎书青转过头,缓缓舒出口气,黑发之下是张有些苍白的脸。

病房门被推开,一头白发的老人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老人个子很高,一身半旧不新的军装,肩膀上肩章位置是空的,左边衣襟上别满了一排排军功章。

“外公。”黎书青轻轻喊道,语气里带了丝淡淡的无奈。

只要去公共场合,外公总要把军功章全部别在衣服上。

无论走到哪,都会是众人目光追随的焦点。

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军人,军队楷模,人民英雄……

今天……也毫不例外。

赵国庆走得慢,他身后跟着的医院院长和几位主任也只能放慢脚步跟在后边儿。

“老首长,书青的腿没事儿,修养几个月就成。”

院长张越楠不好意思地陪着笑,始终离着赵国庆几步院。

老爷子年轻时是部队比武大能手,战场上杀敌无数,一把子力气就算到老了也比他一个看病的强。

黎书青是他亲自安排去五店子义诊,受伤的事他难逃其咎。

站得太近了,万一老首长心里不高兴,扬起拐杖敲他一下,自己这身板可挨不住。

“大男人受点伤算什么。”

赵国庆大度地摆了摆手,丝毫没将宝贝外孙子受伤的事放在心上。

“老首长您体谅我的苦心就太好了,我也是想让书青档案好看点,你也知道……”

张越楠是真为黎书青着想,所以才想着法子给他的档案“添砖加瓦”

院里的内科主任眼看就要退休,黎书青年纪轻资历浅,只能通过履历填补,才能服众。

“我知道你是为青书好,放心去做。”

赵国庆浑不在意,走到病床边坐下。

“听说你是为了救一个女同志摔下的山坡?”

受伤是平常事,可是为了救一个年轻女同志那就得好好问问。

黎书青皱眉:“谁跟您这么说的?”

他救的不是女同志,而是那个装了吃食的包。

“你管谁和我说的呢?你就说是不是。”

“不是。”黎书青回得干脆,骨节分明的手抬起挡在眉心遮挡眼光,露出深深浅浅的擦伤:“我是为了我的包。”

“为了捡包?”

赵国庆猛地转头,看向张越楠:“你媳妇儿不是说为了一个叫彭冉的姑娘吗?”

张越楠心里都想骂娘了,跟妻子说了那么多遍不要乱点鸳鸯谱,这婆娘非要把两人凑一堆。

“应该是彩梅听错了。”

“这都能听错!”

赵国庆失望地转回头,使劲一跺拐杖,怒气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能怎么办呢……

女儿的婚姻以悲剧收场,老伴现在还后悔当年不该劝女儿嫁给黎冬。

轮到外孙的人生大事,他们老两口都不敢在插手了。

“院长好。”

清丽甜软的嗓音出现在门口,彭冉提着饭盒走了进来。

接着热情地又叫了声:“赵爷爷好,我叫彭冉,是黎医生的同事。”

彭冉也穿着白大褂,笑意盈盈地先自我介绍,而后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

赵国庆笑着点头,余光则是观察着黎书青的神色。

黎书青皱眉,双眸冷冰冰的没有一点温度,甚至还带了丝不耐烦。

“黎医生,我给你带了饭……”

“彭冉同志。”黎书青连名带姓地开口。

周身散发着懒得应付的冷淡,不笑时,气势过于冷峻,更何况现在还夹杂着些烦躁。

彭冉一愣,下意识点了下头。

“我再说一遍,我根本没想救你。是因为担心你碰掉了我的包,我才伸手拽了你一把。我只是想拿回我的包……”

当时黎书青和胡丽在老乡家帮老人看腿,彭冉莫名其妙追了来。

老乡家的地坝下就是个山坡,大概有三四米高。

当时他的包就放在地坝边上,彭冉被老乡家的狗追得跑到地坝边,眼看就要一脚把包踢下去。

黎书青只是下意识想抢回包,嫌彭冉碍事扯开她而已。

谁料“罪魁祸首”会认为黎书青是为了救她。

说到这,少话的黎书青更是严肃,撑着身子勉强坐起来后又道:“你擅自离开领队安排的地点害得同事受伤,难道不应该写检查吗?”

“最后,我还想明确告诉你,我……黎书青,不想和你处对象。”

“……”

满屋皆静,惊于黎书青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被他的直白和绝情震住了。

彭冉脸上血色尽退,紧咬着嘴唇瞬间红了眼眶。

黎书青说完,干脆转头又看向窗外的香樟树,他宁愿再数一边旁边那棵树上新发出来的叶子,也不愿再对彭冉好脸色。

男女之情,本应该两情相悦。

他婉拒多次无效,只能冷下脸来直接讲清楚说明白。

更何况因她那一脚,秦溪的包被树枝挂坏了,黎书青心里还憋着股气。

“咳咳——”

张越楠尴尬地连咳数声,余光见赵国庆朝他使眼色,忙出声替彭冉解围:“彭冉同志。要不你……”

啜泣声响起,彭冉捂着脸疾步离开。

床头柜上的饭盒被她白大褂一带翻下,落到地上发生一声沉闷响声。

霍云和谢郝云目送彭冉跑远,两人眼神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笑意来。

“咳咳——咳咳——”

霍云清了清嗓子,收敛起笑容。

“老首长,那你和青书说说话,我先去看看彭冉同志。”张越楠赶快退出。

“霍云,你来啦?”

“赵爷爷,许奶奶怎么没来?”霍云把水果罐头放到床头柜上,弯腰捡起饭盒。

还好盒子盖得紧才没有汤水流出来。

“你许奶奶到龙川师范大学讲课去了,要过几天才回。”赵国庆笑。

“那书青这几天吃饭怎么办?”霍云顺道问。

“医院有食堂,就摔了一跤哪那么精贵,还想吃啥好的?”

目光一移,赵国庆瞧见霍云身边大方笑着姑娘,立刻知道了是谁:“你对象?”

“是我对象,谢郝云。”

“赵爷爷好。”谢郝云忙叫人。

“还是你小子有本事,我比你爷爷还大一岁,看样子他要比我早抱孙子啰……”

话是跟霍云说,目光却是看着黎书青。

霍云和谢郝云也看去。

然后三人就瞧见,黎书青耳根红彤彤的,原本搭在眉心上的移到眼皮上,几乎挡住了半张脸。

“没礼貌,朋友来了都不打招呼。”

赵国庆轻拍了下黎书青。

“谢同志你好。”黎书青冷冷的声音响起,手终于放下,露出连眼尾都红了的脸颊。

“你不是发烧了吧?脸怎么那么红。”赵国庆担心地连忙用手去探。

“赵爷爷,他没事,青书就是害羞了。”

霍云哈哈大笑,谢郝云也噗嗤地笑出了声。

赵国庆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

“黎同志是因为刚才的话被我们听见了,所以害羞呢。”谢郝云说。

“听见就听见,有什么好害羞,这孩子脸皮还真薄。”

拒绝得虽然直接了些,但那也是为姑娘好,总不能叫人不清不楚地继续单相思吧。

“爷爷你误会了,我不是说他拒绝彭同志的事,而是他为了一个包摔下坡的事。”霍云说。

“包?”

“爷爷,您可能不知道,那包……”

“霍云,别胡说八道坏了秦同志的名声。”黎书青厉声阻止。

霍云耸肩,故意笑道:“爷爷,黎书青不让我说。”

“秦同志?”

赵国庆心思一转,立刻看向床下那个灰扑扑的包。

前天黎书青送到医院来,手里就拽着那个包,硬是带到了病房里。

“好好好,不问不问。”

赵老爷子心里哪还没有数,起身说要去看老战友,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回大院找霍云问个清楚。

孩子大了……懂得害羞啰。

赵国庆一离开,霍云就抱住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直接倒在了病房的另一张病床上。

“我又没说那包是人秦溪同志的,你简直是不打自招。”

黎书青:“……”

一声长长叹息,黎书青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这就叫自乱阵脚。

“你受伤的事怎么不告诉秦同志?”谢郝云拍了下霍云,正色道。

“贸然叫秦溪同志来医院干什么?只是给人家添麻烦而已。”黎书青淡淡回。

“真不想她来看你?”

黎书青沉默了……

谢郝云又连忙追问:“你对秦溪同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喜欢还是不喜欢?”

黎书青还是沉默。

“不用问,肯定是喜欢。”霍云直接帮好友答了,三两句就直接把黎书青的心思给抖得明明白白:“他就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