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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相府,闲亭之中。

秦千秋聆听着手下禀告的坊间飞扬的诸多消息,唇角挂起一抹轻笑。

正如他当初说的,要整一个重视名节的文人,手段有很多。

真相于很多人而言有时候并不重要,他们只相信自己听到的。

流言蜚语猛如虎,此举之下,安乐哪怕未曾舞弊,亦要身败名裂。

……

……

清波街,太庙巷。

安乐一席白衣翩然,两袖贯有春风而行,踏上长街,长街上俱是大理寺与黑衙的官兵,早惹得街上行人退至路畔两侧,远远观望,不敢靠近。

太庙中,赵黄庭一身素衣,背负着手,静立朱红雕花木窗之前,观望着街上情况,见得安乐大袖飘扬而出,身后跟着曹孚等官兵时,眸光不由深邃几许,眼中流露一抹厉色。

安乐腰间佩二剑,俊朗妖异的面容,扫视长街,可见不少围观者,皆是流露惊奇之色。

围观者中,文人墨客居多,好事者居多,闲言碎语喋喋不休。

以安乐的心神,自是可轻易聆听捕捉到。

其中安乐甚至看到了几位曾在文院一起走问心林的文曲榜上的儒生。

这些儒生面色冷峭,眼眸中带着看热闹之意,显然想要看安乐被大理寺和黑衙带走,观一观笑话。

安乐腰杆笔直,身上清气动荡,面色不改,瞥了这几位文曲榜的儒生一眼,横眉冷对,轻轻摇了摇头,感觉甚是无趣。

难怪武庙的武魁狄藏对文院那般看不上眼,文院皆是这般玩意,又有何值得看上眼的?

“庸人扰扰,小人苟苟,心头整日装着便是算计与纷争,又如何能在修行和学问上大步腾飞?”

“尔等且看好。”

安乐淡淡道,也不知是在对谁说。

但那些人群中的文曲榜儒生,却个个面色微变,他们听出安乐之言,是对他们所说。

庸人小人?

儒生们心头愠怒,几乎是下意识自动代入了身份,毕竟他们确实是举报了安乐。

曹孚腰挎擒贼刀,行至安乐身侧,客气作揖道:“安公子,你要去何处?”

本来想擒安乐去黑衙的曹孚转变了心思,想看看安乐要做什么。

少年心头有意气,不像是会轻易低头之人。

兴许,是想要去证明自己未曾舞弊吧。

但曹孚很好奇,这样的事如何证明,毕竟,这等事情纷纷扰扰,宛如脏水泼身,轻易无法说清楚,若是彻查起来,没个数月真无法道清里面的弯绕。

安乐唇角挂起一抹笑,一阵春风拂来,撩动他发丝轻扬。

“去秦相府。”

安乐道。

曹孚愣住,随即面色微变。

他作为大理寺少卿,自是知晓林府与秦相之间的矛盾,安乐之所以会被冠以舞弊之名,除了机缘巧合与刘越交好之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林府关系。

可安乐这去秦相府是要做什么?

但听安乐又说道:“可否请曹大人准备些东西?”

曹孚眉头一蹙,又是去秦府,又是备东西,难不成是要去寻那秦相赔罪,乞求原谅?

若真如此,那可当真白瞎了这一身清正剑气。

“公子需要何物?”曹孚道。

“笔墨纸砚,外加长桌靠椅。”

安乐轻笑。

曹孚眼眸一凝,莫看少年丰润如玉,笑起如和煦阳光,但心胸傲意却当真刚正。

“好,我让人备齐。”

曹孚忽然来了兴致,想看看安乐到底想要笔墨纸砚做什么。

两人遂于长街上并肩而行,曹孚穿官服,腰挂擒贼刀,有贵气与官气冲霄,侧畔少年腰佩竹剑与墨剑,白衣宽袖,虽无贵气与官气,但那股清正之气,却更胜一筹,颇为吸睛。

大理寺与黑衙官兵跟在二人身后,黄显亦是忧心忡忡的跟在其后。

道路两畔,观热闹之人亦是跟随,文曲榜上儒生们,一个个冷眼相待,他们感觉寻得了安乐舞弊证据,否则安乐于文曲碑前,引出浩然,却又未得浩然加身是为何?

沧州来的边戍军人韩狮,亦是挤在人群中,他仍旧在与儒生据理力争,唾沫横飞的争辩,维护着安乐。

然而,安乐先去了一趟燕春里,众目睽睽下,买了一壶老黄酒,遂是再度前行。

一行人尚未临近静街,便有一辆华贵车辇行驶而来,帘布掀起。

林轻音与林追风顿时下了车辇,担忧的看向拎着老黄酒的安乐。

“先生。”

林轻音拜师安乐,如今自是发自真心的担忧。

身侧的曹孚却是浑身紧绷,手掌紧紧握着擒贼刀,面色凝重的盯着车辇。

因为车辇之中,有股让他心悸的气息与力量。

林府花解冰!

“可需我出手助你?”马车内,花夫人轻柔的声音飘出。

曹孚吞了口唾沫,刀再握紧三分。

花夫人若要强行带走安乐,他还真未必拦得住。

却见安乐摇了摇头:“小生自能证清白,花夫人观之便可。”

车辇内,花夫人心头也不禁涌现起了好奇,这等泼脏水之事,最是烦人,安乐也是正巧被逮住了机会,与刘越和徐顺有了牵扯,否则脏水真不可能无缘无故泼其身上来。

一行人继续前行,入了静街,不少百姓望而却步便不得再前行。

但文曲榜上的儒生以及韩狮等修行者,还有一些文人墨客,俱是跟随。

秦相府,大门前。

安乐一席白衣佩剑,如踩春风而至。

一旁已然有曹孚安排的人,扛着桌椅,拿着文房四宝。

安乐便让人直接将桌子摆在了秦相府之前,将文房四宝铺就于桌上。

端坐靠椅,安乐正对着秦相府大门,下一刻心神涌动,震动声音而出声。

“人活一世,只求一身清白,求心中一口意气,闻秦相言安某春闱舞弊,吾心中自是不顺,秦相官至宰相,位高权重,一言如山岳倾轧,少年不才,只能以画为剑,斩此山岳,斩去无数如豺狼般的小人恶语,还得一朗朗清明。”

安乐话语落下,秦相府内,自有一股又一股的强横气机迸发,似有磅礴元神扫荡而来。

与此同时,车辇中的花夫人心神一动,人群中,看热闹的太庙老人亦是冷笑,屈指弹出剑气升空!

诸多气机瞬间被压制下来。

安乐将装有老黄酒的酒壶别在腰间,淡淡一笑,展开狭长生宣纸骤然铺开,狼毫毛笔陡然沾染浓墨,悍然点在了宣纸上。

狼毫笔尖骤然一提,生宣之上宛若斩开一道锋锐剑芒!

似有剑气炸裂开来!

一道竹之躯干,蕴含剑气而成!

寥寥数笔,以焦墨画竹干,竹干笔直且锋锐,昂然指向穹天。

笔锋转动之间,似有傲竹跃然而出!

周围的围观者们,顿时愣神,大理寺少卿曹孚亦是有些疑惑,画竹……能证明清白吗?

你墨竹画的再好,可也只是画作罢了,无法为科考舞弊而开脱啊?

蓦地,当一片片如剑斜指的竹叶,于狼毫点墨之间,跃然于纸。

安乐的身上,亦是有一股煌煌如大日般,普照人间散污邪的浩然剑气,升腾而起!

此为浩然剑气,是安乐于文曲碑上得浩然,融青山剑气之后所形成的产物,代表的是执剑者的心境与品质!

浩然剑气越来越强盛,似将云流都给冲荡开来!

安乐的心神融于画中,剑气融于画中,于问心林中观竹悟的属于自己的竹,此刻安乐胸有成竹,落笔之间,飘洒写意!

这一次的画竹,安乐感觉十分的潇洒,十分的畅快!

他以板桥竹的画法,画的是自己的竹,融了傲骨,融了剑气,融了浩然的墨竹!

这一次,无太庙老人的遮蔽,浩然剑气宛若脱缰野马,自是如一头白蟒盘踞于身后,冲入云霄,撞碎青云!

浩然剑气震震,浩然之浓郁,竟是惹得文院中的文曲碑亦是开始震动,与浩然剑气遥相呼应!

随着剑气轻轻震动,文曲碑中便有一缕浩然气引出蔓延!

文院之内,大夫子朱火喜,二夫子庞纪,三夫子王半山,三人俱是同时睁眼。

瞬息而已,便消失无踪,穿过了问心林,出现在了文院深处的庐亭之前。

见得文曲碑上,于白日间星光烂漫,有浩然不断涌溢!

最后诸多浩然之气汇聚一起,宛若江流汹涌横空临安,朝着那秦相府方向而去,最后交织盘旋于那涌入长空的浩然剑气周遭,下落之间,尽数加诸安乐之身。

三夫子王半山忍不住揪了下自己一缕胡须。

“浩然,这般玩的?”

大夫子与二夫子,俱是默然。

作画墨竹,以浩然剑气引动诸多浩然……

如此多的煌煌如大日,光明且盛大的浩然正气加诸己身。

谁还敢说安乐舞弊?!

能得浩然加身者,怎么可能行如此龌龊肮脏之事!

言及舞弊,他们文院三位夫子俱是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