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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自然是女人的重头戏――缫丝了。缫出白花花的丝来,卖给丝客人,换回银子和铜钱来:欠下的债务要还,当铺里的夹衣和夏衣也得赎出来……各家的主妇和男人们都在盘算着必不可少的开销,看哪些是非花钱不可的,哪些是可以缓一缓的。

多多娘也从沈大家回来了,她满面春风――虽然这一个月来她着实辛苦,但是刚结的一两银子的工钱沉甸甸的揣在怀里,还带回来王四娘给得四色谢礼,都是些“好吃食”――把家里几个孩子喜得象开锁的猴子一般。另外还有一匹松江棉布。

多多娘的蚕花也也不坏,收下来足有八分。加上多多娘这个月吃得都是人家的,还拿回一两银子来,顿时成为左邻右舍的妒忌的对象。自家养蚕,收益好坏都是看老天爷的意思,还是帮人养蚕来钱安稳。

各家各户这会都拿出丝车来,女人们动手做丝,村里到处都是缫丝的机声和开水锅的热气。一派热闹快活的景象

然而大家的高兴劲并没有持续多久。第一批沿着塘路来到的“丝茧客人”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第一个到来的丝茧客人是“黄小辫”,他幼时候多病,家里怕养不活,便在脑后留了一根小辫,一直到“做亲”之后才剪掉,但是这个绰号却是一直留了下来。

他自己没有丝行,年年都为杭州城里的几家丝行到这附近来收购的蚕茧生丝,从中抽头过活。和村里人很是相熟。他为人还算可以,虽然少不了要坑人,但是不过分。谁家要是有了难处,实在过不去找他,他也肯不要抵押的放点一分一分半的的债给人应急。

“黄小辫”在村里最熟的就算沈开宝家,往日里他下村来收茧丝,都是落脚在他家的。这次来,照例带着四色水礼。

“开宝,今年你是卖茧子还是自家做丝?”黄小辫拉沈开宝到沈家房子后面的菜地边一棵杨柳树下坐了,这么悄悄地问。

“自然卖丝了,蚕茧能卖几个钱?”沈开宝不以为然的说道。卖蚕茧,那是家里人手不够的人家才做得。

“今年的行情可不好呀。”黄小辫拍着大腿叹一口气,压低了生意说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今年城里的衙门出了一道告示,说今年的丝茧――”

“这个我知道。行情到底怎么样?”沈开宝心里已然一惊了,他一直对今年的生丝行情怀着一种不好预感,蚕季的劳顿和丰收的喜悦一度冲淡了这种忧患,今年黄小辫的一句话,又让他全身都紧张起来。

黄小辫又叹了口气:“很坏!坏得大家都要没活路了!”

他识字,又经常在城里奔走,消息要比沈开宝详细多了,今年以赈济为名,把全府的生丝蚕茧买卖都包给了赈荒局,因而各个丝茧行都要到赈荒局领一道批文才能收购。

“……老哥你想,一面是赈荒的银子要从这上头出,一面上到知府老爷,下到赈荒局的委员,哪个不得湿湿手,你想想看,今年的行情能好得了?”

因而今年同行共同商议,定了一个公价,各家大小同行,连同下乡的“丝客人”,都得按照这个公价收购,只能压低,不许抬高。

沈开宝听得人中都要吊起来了,他急着追问:“你就别卖关子了,今年什么价?”

“一担丝二十五两银子。”

“什么?!”沈开宝差点跳了起来:这个行情比去年跌了一半还不止,他的心顿时沉到了底,头脑昏沉沉的,“这是要我们养蚕人去上吊啊!”

“老哥!你不要发急!”黄小辫赶紧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沈开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沉重的不安感觉随之笼罩到原本还很欢乐的小村上空。黄小辫之后又来了几个丝客人,他们说得话和黄小辫大同小异。唯独这价钱,是一文钱也不肯往上加了。不管你是求还是骂,这些人都是一概不改的坚持原有的价钱,他们说得也“硬气”:给你们加了一两二两的,我们吃什么?今年的丝生意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