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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容是不爱说话的,除了刚才警告茅子世外,其余多数时间他都在慢吞吞吃茶。

……在丢了自己的茶盏之后,他把惊蛰的茶盏拿过来了。

惊蛰心里嘀咕着,明明叫人再进来都随时能够添置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总爱用他的东西。

他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多少是为了逃避柳氏和岑良两人的注目。

经过刚才茅子世那一通骚操作,就算柳氏岑良两人从前不怎么在意,也不由得担心起惊蛰……赫连容若是皇亲国戚,那惊蛰可如何是好?

“惊蛰,娘也不是要逼你,只是,这容九……赫连容,到底是什么身份?”柳氏没忍住看了眼赫连容,“既是皇亲国戚,又是怎么与你……”

“娘,其实……”惊蛰听出柳氏的担忧,叹了口气,打断她的话,轻声说道,“他是皇帝。”

越是拖延,反倒会叫人浮想联翩,联想到太多危险的事情,惊蛰索性坦然直言。

只不过,这话说完之后,整个书房都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柳氏只感觉自己好似被狠狠敲击了一下,整个人都快坐不稳,手指用力抓住扶手,身子稍微晃动了一下,又勉强坐直了。

“惊蛰哥哥,你是在……开玩笑吗?”岑良的声音带着惊惧,“你是说……哥夫他,是皇……陛下?”

她甚至都忘了哥夫这词,惊蛰并不怎么喜欢。

惊蛰起身,走到她们两人跟前,又蹲下来,抓着她们的手。

他的手掌很是温暖,抓住她们的时候还用力地紧了紧,很是坚定地说道:“我没有在开玩笑,也不打算骗你们。赫连容他……的确是皇帝陛下。容九这个身份,也不算是假的,从前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是以这个身份相处的。”

惊蛰与她们的接触,稳住了两人惊慌失措的心,只不过就算他的语气再怎么平稳淡定,也无法抹杀这件事情带来的震撼。

柳氏原本对容九身份的猜想,最多也就到朝廷大臣,一个皇亲国戚的身份就已经叫人有些坐不住了,更别说是皇帝陛下!

柳氏有些仓皇地站起来,先是看了一眼赫连容,又低头看着惊蛰,只感觉到手脚发软。

她难以相信刚刚听到的话,可是惊蛰的脸色太过正经,柳氏在他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欺骗的痕迹。

“娘,娘……”

岑良眼瞅着柳氏的身体晃了晃,吓了一跳,急声叫了两句。

惊蛰立刻起身扶住了柳氏。

“惊蛰,为娘想,想躺一会。”柳氏有些气虚地说着。

惊蛰立刻应下,心里不免难受。

等将人送回主屋之后,岑良拦着惊蛰,轻声说道:“惊蛰哥哥,你莫要往心里去,娘她只是有些担心……这些年她既思念着父亲,也一直在担心着你的安全,今日,只是受惊,并非是你之过。”

惊蛰的脸上有些愧疚:“若我再缓一些就好了,是我太过急躁。”

他只想着,这事早晚都会让她们知道,那早些说给他们知,也好叫她们心里有个底。

只是皇帝的身份,不管怎么涂描,都太过不可思议。就如同天方夜谭,却突然砸落在她们眼前。

既疯狂,又怪异。

她们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正常。

岑良苦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好,不想瞒着我们……只是,这事着实是有些……”一想到那个男人的身份,岑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在这之前,岑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和皇帝扯上关系,对于她们这些普通百姓来说,其实并不怎么在皇位上坐的是谁。只要这个皇帝能够爱护百姓,政事上有些才能,就已经足够。

只是再如此,景元帝残暴,冷酷的声名,早就随着这些年的政绩,一同飘向四海八方。

就算在这民间,也不乏对皇帝的讨论。

这其中,敬畏有之,憎恶也有之,风言风雨的,他们也在市井中听到了不少。

渐渐的,就算再怎么远离朝政,她们也在心中有了一个浅浅的印象。

……景元帝是个冷酷的君王。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

岑良不敢多想,因为只要细想下去,都是叫人胆颤心惊。

惊蛰:“我知他在外的声名有些不好听,不过他待我,从来是真诚的……”好吧,有些时候这人也是撒谎成性。

他有些苦恼。

……这伴儿的声名不太好的时候,要怎么跟家人解释个分明呢?

“那,刚才那位大人说陛下废除后宫这件事,问你才最清楚……难道这件事与你有关吗?”岑良虽是害怕,只是到底是年轻,在惊恐之余,竟还有多余的心力偷偷关心这个。

惊蛰抿着唇,不好说有,也不好说没有。

“惊蛰哥哥,惊蛰哥哥……”岑良一边说着,一边抓着惊蛰的胳膊晃来晃去,就像是在撒娇“你就跟我说说嘛,我保证不与他人说。”

惊蛰无奈笑了起来:“……大概,是有些关系。”

岑良的眼睛微微瞪大,半晌,低低哇哦了声:“惊蛰哥哥,若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惊蛰摸了摸岑良的脸,轻声说道:“放心罢,我没吃亏。”

岑良看起来,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惊蛰,只不过担心屋里的柳氏,这才急急和惊蛰道别。

惊蛰看着岑良俏丽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也不怪乎她们担心,他们的关系,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两人在执念强求。

不然,早就散了。

沙沙,沙沙——

身后有人走来,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赫连容。”

惊蛰站在廊下,盯着正屋的方向,声音有些轻飘飘的。

“不论如何……她们能平安活着,多谢你。”

昨天在和柳氏岑良两人交谈的时候,惊蛰已经将她们在京城中的见闻都打听了个差不多。隐隐有种感觉,她们两人后来的一帆风顺,多少是有男人的帮助。

赫连容:“他们是你的家人,我既不杀他们,自然要让他们活得安稳些。”

惊蛰听了他的话,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转回头来,看着赫连容:“除此之外,你再没有骗我,瞒着我的事了吧?”他的声音在几个特殊的字眼上重重咬下。

惊蛰并不要求男人对他坦诚相待,也不需要他所有秘密都摊开摆在面前,但是只要与岑家有关的事情,他不希望再有任何隐瞒。

赫连容疯狂也好,偏执也罢,许多事情上惊蛰都能容忍,是他自己甘之如饴,是他自己也在发疯。

唯独这点不行。

赫连容可疑地沉默了片刻。

惊蛰咬牙,他想骂点什么,仔细一想,自己还在正屋门外,生怕让屋里的人听到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拽着男人的胳膊快步往外走。

赫连容任由他拖着,两人重新回到了惊蛰的房间,他才气得甩开了男人的手。

“赫连容,你怎么回事!”

惊蛰只恨自己不知道更多骂人的话,翻来覆去就只会骂混蛋混账,这些词没什么杀伤力,说的都软绵绵得跟撒娇一样。

他现在是真的想指着赫连容的鼻子破口大骂。

正当惊蛰在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想着些骂人的词汇,冷不丁的,男人开口了。

“你爹,”赫连容慢吞吞地说道,“可能还活着。”

……哈?

惊蛰瞪大了眼,一时间整个人好像懵了一样,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片刻之前在想些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男人,好像他刚刚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你刚才,说什么?”

赫连容抓住惊蛰的胳膊,力气不大,更像是搀着,“岑玄因,可能还活着。”

他的声音很是平淡,再没有之前提及惊蛰家人时紧绷的情绪。

惊蛰的呼吸急促了些,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男人眯着眼,异常谨慎地盯着他,仿佛害怕他再弄出那天的疲态。

“我得,我得……”惊蛰气虚地说道,“我得坐下来。”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刚刚把柳氏吓到,现在又轮到他自己。

赫连容索性将他拦腰抱了起来。

直到在床榻坐了下来,惊蛰才觉得自己慢慢回过神来,也将男人说的话真正听了进去。

“……可这不对,他不是已经死在牢狱中,为何会……”惊蛰紧张地抓着赫连容的袖子,将他的衣服抓得皱巴巴,“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当初你家中之事,我已令人查了个清楚。岑玄因,的确是死在了牢狱里。但是,有人曾在瑞王军中,发现了疑似岑玄因的人。”赫连容道,“尚不清楚他的身份,不过确有几分相似。”

惊蛰兴奋又惊恐,那种复杂的情绪,让他整个人坐立不安,手指也不由得搅得更加厉害。

赫连容抓住他的手指,强迫他松开,两个人的手指交握在一处,那温热也跟着传递过来,让惊蛰整个人都放松了些。

惊蛰闭了闭眼,好笑地说着。

“刚才还是我在宽慰她们两人的心,如今,却轮到你了。”

“她们怕我。”

“世人都会害怕你。”惊蛰慢慢睁开眼,“无论你脾气如何,只要你还坐在这皇位上一日,没人不怕你。”

“你不怕我。”赫连容淡淡说道,“你还总是生我气。”

那听起来,就像一个淡淡的抱怨了。

惊蛰:“……你还有脸说这些!”

他气得抓起赫连容的手掌,用力啃了一口,留下一个深深的咬痕。

“你肯定不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就如同柳氏和岑良的事,男人不知多久之前就已经收到消息,只不过是一直没与他说,“怎么今儿……突然心情好?居然愿意开尊口与我说清楚。”惊蛰阴阳怪气地说道。

赫连容有些心痒痒。

这么古怪撒着脾气的惊蛰,他也很喜欢。他捏着惊蛰的手,没敢用力,谨慎着,轻轻地,不叫心里那种异样的兴奋活跃起来。

可不能掐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