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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偷偷去看景元帝,突兀发现,这冷漠的男人倒是只用左手,右手一直垂落着不动。

一个左手,一个右手……

岑良不过一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耳根微红,立刻低头吃粥,莫名给他俩害臊起来。

柳氏和岑良的态度,经过一夜后,有了些微妙的不同。面对赫连容还是有些惊惧,不过比之前,要好上许多。

惊蛰悄悄松了口气,私下却是纳闷。

赫连容多少猜到了些,偏不与他说,只道她们知人达命,惊蛰听了,转头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说道:“你这几日,净是藏在容府,难道不需要去上朝吗?”

早朝不是天天有,可也没有这么清闲,能连着好几天都躲懒的吧?

“良人要是跑了,这早朝不上也罢。”赫连容慢悠悠地说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不如靠自己盯着,才最为妥当。”

这话说起来,跟什么昏君似的。

惊蛰拧着眉盯了他许久,伸手掐着赫连容的脸皮,“你是被谁偷偷顶了,是妖精变的吗?”这可不像是赫连容嘴里能吐出来的话。

赫连容:“这可是一片真心。”

惊蛰被男人的话“感动”到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打了个哆嗦。

“你要是说这话,那我可就不听了。”惊蛰干巴巴地说道,“我还是去看看娘……”

这人刚走了两步,就被赫连容给拉了回来。惊蛰背着腰上这沉重的分量,在心里幽幽叹气。

要说赫连容吃醋,那倒也是没有,只不过,这人偏是要惊蛰将全副心神都落在他的身上,就连早晨吃食,惊蛰都是牺牲了一条胳膊,这才换来了男人的平静。

这黏糊劲,惊蛰有些时候都觉得纳闷,这冷情冷性的人,怎会一朝变成现在这样?

又贪婪,又偏执,脾气还不好,有时候掰着手指一数,这人的坏毛病,可真是多到一卷纸都写不完。

“这几日,就权当皇帝感染风寒,卧床不起。”就在惊蛰思忖的时候,赫连容不疾不徐地说着,“宁宏儒与石丽君在宫中,不会有人怀疑。”

惊蛰眨了眨眼,声音有些轻:“怀疑?”

景元帝若想罢朝休息,也不为过,何以用上怀疑?

赫连容低声笑道:“惊蛰,你怎么忘了?”

他垂下头,侧过身去咬住了惊蛰的耳朵,含糊地说着。

“寿王的事,还是你提醒我的呢。”

惊蛰颤抖了下,下意识要去推开赫连容,他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非常敏感,就连这样的耳根厮磨,也有些受不了。

不过赫连容的手劲大,惊蛰难以挣脱。

他气得捶了两下赫连容的肩膀。

……提醒寿王的事,不过是因为系统的任务,这人要是在京城,那趁着他还没离开的时候将人一网打尽,那才是最好的。

至于赫连容会不会怀疑到惊蛰……

只能说,这男人从一开始就紧盯着他,每每怪异的言行里不乏某种可怕的暗示。

——宛如一切他都心知肚明。

惊蛰索性自暴自弃。

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将合适的任务,交给合适的人来做。

至于这人到底知不知道那些怪异的存在,反正他不提,惊蛰也不说,仿佛某种怪异的默契。

“所以呢,有什么线索吗?”惊蛰忍了又忍,直到赫连容尝完后,这才抢回自己可怜红肿的耳朵,“茅子世之前在忙的就是这事?那你让他抽身去接人,岂非让他分身乏术?”

怪不得那日茅子世会抱怨,这的确是周扒皮再世。

“赫连逸现下,或许在京城。”

用上或许这个词,就是约莫八九成。

“他是疯了吗?”即便从任务里早已知晓,再从赫连容的嘴里知道,惊蛰还是深感诧异,“无诏进京,是死罪。”

他一直想不通寿王的目的。

“何必在意他是怎么想的?”

赫连容不以为意。

惊蛰:“要是能知道他进京的目的,不就能推断出他要做的事?”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进京,总不可能是善意。

难道还有人为了看戏,千里迢迢从自己的封地赶过来的吗?那这人肯定愚不可及。

“不论他是何目的,是何想法,只要杀了他,就什么都一了百了。”赫连容冷冷地笑了起来,“死人的想法,不重要。”

这凌厉的煞气,叫惊蛰呼吸一窒。

“……你先前说,瑞王造反的事,”昨天聊了一半,还没说完,惊蛰就被赫连容强行带上床歇息,根本没聊完,早上起来,也没了说话的氛围,这才一路拖到了现在,“……为什么到现在,京城还不知?”

四月的事,真要造反,这消息早就八百里加急,一路传到京城来。

怎会到现在,京城都毫无风波?

就算边关那么远,要是出了事,这时间,早就够这消息传回来。

“赫连端打着兵贵神速,出其不意的念头,他想瞒着,我也想瞒着,自然是一拍即合。”赫连容低低笑起来,“他倒是想韬光养晦,不过已经没有时间。”

他也不会再给赫连端时间。

这种紧迫盯人,坐立不安的压力,是皇帝一点点施加的,直到某个瞬间,赫连端再绷不住,那根线,就也跟着断了。

“可瑞王起兵,朝中无人得知,那是谁……平王,对吗?”惊蛰喃喃,“你为什么想压着消息……是为了,不让某些人知道?”

那日,赫连容评价这几个人的话,忽而出现在惊蛰的耳边。

——“瑞王是有些麻烦,不过他近两年改了性,却是失了锐性,守成有余,却无进取之心。若要论下来,还是寿王,较有可能成功。”

赫连容根本不在意瑞王,这些人里,稍稍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人,是寿王。

“惊蛰,不若朝会议事,你跟着去如何?”赫连容饶有趣味地挑眉,“你就坐在屏风后,谁也瞧不见你。”

惊蛰呵呵,大可不必。

赫连容竟还理直气壮:“你可比那些酒囊饭袋聪明许多,他们那样的人都能做官,你自也可以。”

惊蛰扬眉:“你会愿意我去做官?”

这话一出,赫连容神情微动,低头看了眼惊蛰。

两人对视了眼,惊蛰忽而发觉,这触及到某个他们之前还没谈论过,但已经被先生耳提面命过的事情。

张闻六待惊蛰以诚,将他当做学生,就再没顾忌过他的身份,每每若是与他交谈,必定从惊蛰的角度出发。

此人言谈有时过于慎重,却是为了惊蛰着想。

惊蛰而今的身份,的确不尴不尬。

在后宫内,无人敢与他说三道四,进出皆有人跟从,这比起他从前,已然大有不同。

只不过,这未必是惊蛰想要的。

他的身份,虽还是太监,可这其中,也未必不能动。只要有心,自然是有办法为之。

这就是张闻六试图点破之事。

惊蛰先前虽是明白,不过他和赫连容之间还有太多的问题,根本还没到谈论这些的时候。

结果今日这不经意带起,却是带了出来。

大手摩挲着惊蛰的手背,赫连容漫不经意地说道:“你要是想,自也是可以。”

惊蛰失笑:“我做什么官?先生半月前,可刚点评过我的功课。”

那会还没出宫,惊蛰交上作业,张闻六摇头晃脑地说着:“不错,你这几个月很是刻苦,算起来,快赶上童生了。”

他能如此,还是以前的积累,毕竟小时候还读过几年书,多少是记得的,而后慢慢捡回来,以他的聪明也算不上难,但是童生往后,可不那么容易。

再往上的秀才,举人,进士……只要一想,就不寒而栗,真正开始读书,才明白考科举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每三年一次,每次挑选百来人,听着数目不少,可这是举全国之力的考试,就只挑选出来这么些人。

哪会这么简单?

赫连容赏了惊蛰一颗暴栗,疼得他捂住了额头,“做什么?”

赫连容:“呵,为官路,又不只是科举。”

惊蛰蹙眉,如今世家犹在,科举的确只是其中一条晋升的门路,也是在最近几十年才逐渐打下了基础。

要是早几十年,出身世家门第之人,想要做官,那更是简单。毕竟在科举外,仍有察举,征辟,庇荫等等方式,这些在乎的是出身门第,而不是能力品行。只不过这些年,朝廷越来越倚重科举,这才让其他门路低调了许多,不再有往日的辉煌。

惊蛰并不是想不到,只不过他这人向来太过实诚,就连象征着权势的皇帝摆在边上,都没想着利用的地步。

惊蛰:“我这不是觉得……我在宫里待了太久,就算要去做官,也未必能做好。”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是能力的问题。

现在来思索这个,未免太早。

他当然可以肆意妄为,但不管是对自己,亦或是他人,都不是好事。

“我想和先生多学些时日,哪怕三年五年也好,等学成后,见识多了些,我想出去走走。”

惊蛰先是看着他们两人交握的手,然后才抬起头,认真地看着赫连容。

“有时读着书中事,总会觉得,光是看,光是读,或许是不足够的。”惊蛰笑了起来,“有些东西,非得自己亲身看看,才能明白。”

道理如此,世事也是如此。

赫连容面无表情,那双漆黑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惊蛰,就如同被什么怪异的恶兽紧盯不放。

“就是,我想……”惊蛰犹豫了会,似乎在思考着要怎么说出来。

“你想让我,放你独自离京?”

这声音冷淡,语气也平静,听起来应当非常平和,只是惊蛰一听,就没忍住摇了摇头,然后低低笑了起来。

就算这人伪装得再是平静,他也能听得出那声音底下的暴戾。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惊蛰的语气坚定了起来。

“我是想说,虽然你是皇帝,可能离开京城,会是非常危险……但是,在平定了那些麻烦事后,你能不能陪着我一起去?”

惊蛰这话说出口,又惊觉不对,改口说道:“我不是想要那种劳民伤财的巡视,只要微服出巡便好……不过,微服出巡,是不是也太危险了些?”他越说着,声音就越低,最后竟像是自言自语。

这想法并不成熟,惊蛰只是偶尔会想起,却没有吐露出来,毕竟,若是赫连容真的要离开皇城,这皇帝的安全自然是重中之重,但太过隆重,又劳民伤财,故而惊蛰说着说着,就开始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