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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锦光一侧,是银白色的狰狞蛇首胸铠,银光与锦光交织,勾勒出暗沉的锐气。

唯一可惜的是,那窄腰玉带之下是一双人类的长腿,不知道卫戕的真身是何模样。

茯芍有点郁闷,自大军回师的消息传出之后,宫里的小雌蛇们都信誓旦旦地透露出“卫戕一定会追求她”的讯号,茯芍也对这位功勋卓著的蛇族英雄抱有好感。

那晚水榭,她将话说得十分明白,卫戕却始终没有向她提出过邀请。

不知是他军务太忙,还是她并不合他心意。

卫戕态度暧昧,没有行动;

丹尹又留在了边疆,归期未定。

茯芍忧心忡忡地想,难不成自己今年依然要独身一蛇?

她都出了韶山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伴侣呢……

茯芍暗自惆怅,冲着他们点了点头,随口道,“可巧,王今日心情不错。将军们去吧。”

“好。”卫戕应了,侧身让出了道路。

和茯芍别过,卫戕身后的几名将军忍不住扭头回望着雌蛇的背影。

在其他蛇妖都不许露尾的内宫,茯芍的长尾格外醒目。

华贵的蛇尾蜿蜒绵长,落在地上便是一条玉溪。长尾扭摆,那细腰便也随之摇曳。

她长了一副清雅出尘的仙貌,偏偏游尾行走间又带着妖的妩媚。

走远之后,卫戕的副将笑道,“主帅,茯芍大人看您的眼神可有幽怨啊。”

这话一起,其他将军也跟着起哄,“主帅您还在等什么,那可是顶级雌蛇,除了丹樱,天下也就这一条了。”

卫戕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冷淡。

几妖当即噤声,不敢再言。

又过了几步,前头才传来低沉的一声:“我知道。”

众将看向他。见乌蛇下颚紧绷,黑眸隐忍。

“现在不行。”他说。

蛇王正在求偶,此时追求茯芍,就是要和蛇王开战。

两天之前,卫戕尚有战意,但在蛇王吸收了如此众多的妖丹后,他再无半分把握。

卫戕只能等,等到蛇王求偶成功、茯芍成为王后,他才能争夺第二伴侣权。

至于第一伴侣——卫戕有自知之明,并不强求。

前面就是寝宫,不需卫戕提醒,几名大妖都闭嘴肃穆了起来。

卫戕站在殿外,躬身请示:“卫戕携西征众将前来述职。”

半晌,殿里传来回应:“进来。”

卫戕带着几妖跨入殿内,尚未立定,一只玉光杯骤然穿过鲛绡射来,径直砸中卫戕额角。

锵的一声,玉片破碎。

鲜血流下,在那张冷俊的脸上爬出殷红的纹路。伤口久不愈合,血色发紫,空中隐有压抑的苦甜味。

众将一怔,就见玉榻之上,蛇王指尖把玩着另一支杯。

他笑吟吟地咦了一声,“卫戕,久居高职,可是松懈了?”

咔啦……那修长的五指一收,蛇王手中的玉光杯迸碎成齑。

顷刻间,大殿内寒冷甚冬,地面柱上有白霜蔓延。

众将震在原地,谁也不明白蛇王为何突然恼火翻脸。

直到前方的卫戍单膝跪下,沉声认罪:“是。谨记王训。”

其余妖将顿时回神,跟着下跪。

膝盖甫一落地,如触冻土,寒冷砭骨,痛不可言。

这是头一回,蛇王如此不顾及卫戕的颜面,当着外妖的面,公然对他降下责罚。

羞辱的是卫戕,警告的却是所有雄妖。

想起方才遇到的雌蛇,几妖心惊胆战。

什么“王今日心情不错”——何止不错,简直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失去了黄玉蛇丹的香气,那腥臭杂乱的气息再度堵塞了陌奚的口鼻。他极力压制着满心暴戾,在看见卫戕的瞬间,还是泄露了两分出去。

“说罢。”对着驯良臣服的雄蛇,陌奚支着头,没什么耐心地淡淡开口,“说完了,就去操练。”

“是。”

这恭顺又不至于畏缩的语气,像一拳砸在了棉花上,令陌奚郁躁之气更重一层。

卫戕不是丹樱丹尹,杀了他,弊大于利。

体内的腥臭味叫嚣个不停,陌奚瞌眸,遮住眼底的厌恶暴戾。

不管他如何暗示,茯芍眼中蛇王的“禁欲”印象就是根深蒂固、挥之不去。

这不要紧,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但不论是上一世的沈枋庭还是这一世的丹尹,茯芍从未向雄性主动表露态度。

卫戕,是第一个得到她明确示好的雄性。

本能高啸着杀意,陌奚清醒地知道,他不能为了这点事杀了卫戕,何况卫戕还算有自知之明。

听着卫戕的汇报声,陌奚闭着眼不发一语。

他抵着眼角的毒腺,将毒液压下。

和被茯芍勾出的蜜液不同,此时眼尾的腺体里蓄满了苦涩的剧毒,每一种都可以让他身前的乌蛇当场暴毙。

这一次理智和本能的拉锯中,陌奚没有感受到半点征服本能的快慰,有的只是烦不胜烦的躁戾。

陌奚厌恶起了卫戕,厌恶满腔庞杂的妖气,厌恶那些胆敢撺掇茯芍和卫戕交尾的宫仆。

种种一切都令他不快,他想开一场血宴纾解情绪,可一想到在蛇田中照料小蛇们的蛇姬,便又只能按捺住自己。

无趣,一切都是这么无趣。

陌奚耷着眼睑,他想要茯芍了,想被她紧紧抱住,想她依恋的亲吻、用力的绞缠。

唯有茯芍气息才能令他宁静片息。

……

茯芍已回到了医师院。

跨入门槛,她在自己的座位上看见了个意外的身影。

一头红发的血雀正一手托腮,一手拨弄着她桌上的物件,已是恭候多时了。

听见蛇尾声,雄妖抬眸,那双绛紫色的妖瞳望了过来。

他冲茯芍一笑,是丹尹那种灿烂的笑法,却要成熟洒脱许多。

“哊。”他坐着同她打了招呼,喊了句:“茯芍大人。”

茯芍游了过去,看了眼邻座的老医师。

老医师老神在在地喝着茶,目不斜视盯着自己手中的茶盏,没有要看诊的意思。

由此观之,血雀不是来看病的。

既不是来看病,茯芍再想不到他们能有什么交集。

她站在桌前询问:“将军有何见教?”

血雀起身,在卫戕身旁时他显得清瘦,但当他站起,那个头竟比茯芍高出一肩。

他倾身低头,凑到茯芍耳后嗅闻她的气息。

虽是天敌,但在这一礼节上,他们倒是没有差异。

茯芍亦偏过头,嗅闻血雀的脖颈,录入、分析他的味道。

她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气味,是被阳光晒得蓬松的羽毛味,又像一种腥甜的浆果,薄薄的果皮下包着一泡温暖的鲜血。

说不上好闻还是难闻,他们的种族差距太大,茯芍不具备鸟族的审美,只能做出“闻着还算好吃”和“产卵时要远离他”两项判断。

两妖都收敛着自身气味,因修为接近,所以多少能闻到一些。

初次交换气味后,血雀回正了身形,露出那日游街时的笑容,恣意而坦率。

“晚秋了,”他闲散地站着,像是随口闲聊,“有什么安排么?”

茯芍茫然地回望,不明白他在问些什么。

血雀提议,“要是没有安排,那就和我一起,怎么样?”

茯芍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她活了两千八百年,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一只鸟邀请。

她不敢置信道,“你知道,我这辈子吃了多少鸟么?”

血雀一愣,随即噗嗤笑了出声。

他笑得明艳爽朗,以至于有些放荡,笑声传出了医师院,好一会儿才堪堪收住。

“彼此彼此。”他笑眯眯地咧出口中利齿,“何况我猜——你吃的鸟,一定没有我多。”

“如何,考虑一下吧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