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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妖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听见蛇后的怒吼,紧接着蛇王便被驱出了蛇宫。

蛇王留下的亲信和蛇后皆称,蛇王是去蜕皮。

没有妖敢质疑,但私下还是流传起了闲言碎语,皆言:

蛇王无能,满足不了王后。

这些流言蜚语茯芍听见了,气头上的她根本没心思去给陌奚正名。

她的纵容使流言愈演愈烈,几乎演变成了事实。

不管外面怎么说,茯芍一概不理,只做自己该做的事。

她跟着陌奚参政已满一年,大同小异的事情皆按旧例,拿捏不准的要么先压下待办、要么从缓施行。

她气鼓鼓地盘算陌奚蜕皮需要的时间,由此来给下面的官员批复。

“渚匜暨办署?”茯芍坐在王座上,提着玉雕笔,疑惑地看着奏疏上的几个字, “以前没有见过呀……”

她见那字是水红色的,属于特急,便拿起传影石,想联络陌奚,让他看看怎么办。

刚捏亮传影石,茯芍的动作就顿住了。

她生硬地把传影石放了回去,沉默良久,却不知道自己还能请教谁。

丹樱已在宗亲府,就算不在,她也脱离朝政两百多年了;

丹尹掌管着诸多情报,一定知道,但他性格有些不着调;

血雀更加不用说,比丹尹还难缠,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自己和他的关系也没近到这个份上。

唯一靠点谱的只有卫戕,但卫戕只专心军务,对政事财务涉猎不深。

不知不觉间,茯芍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块传影石上。

她盯着看了许久,较劲儿似的,几乎要把那薄薄的石板看穿。

“咳……”一声略显尴尬的轻咳打断了茯芍和石板的拉锯,她回头,看见伺候笔墨的宫仆对着她道,“娘娘是想问渚匜暨办署?”

“你知道?”

“是,”宫仆倾身,“王走前将我和几个管事留下,军务娘娘可问卫戕将军,政务方面的事,由我为娘娘解疑作答。”

茯芍惊讶,“我原以为你只是个研墨的书侍,原来还有这等本事。”

宫仆腼腆地笑道,“王上时刻伴在娘娘身边,平日里,娘娘自然用不上我了。”

茯芍眸光微瞥,看向窗外。

玉树琼枝间飞雪不断,去年这个时候,她和陌奚正依偎缠绕在暖榻上。

如今暖石已开,他却不在宫里。

陌奚这一次蜕皮是跨越千年鸿沟,兼之天寒地冻,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回过神,茯芍陡然一震。

他又不是小蛇了,这世上再没有谁比他更加多疑谨慎,他连她都要控制,又怎么会控制不了自己蜕皮,想来用不着她多管闲事。

“现在他不在了,”茯芍把玉笔一摔,转过头,对着宫仆抬了抬下巴,“你可以说了。”

她的态度骤然走低,宫仆一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紧忙低头回答茯芍的问话。

蛇王虽然不在,但也没有妖敢为难参政不久的王后。

排除王后自身实力的原因,宫中上下所有妖都看得出来,蛇王走后,王后心情极差。

官员宫仆们见过所有顶级大妖不悦的时候,唯独不知道王后生起气来会是什么样。

因为未知,所以更加胆战心惊。

官吏们有时汇报结束,一抬头,就见王后阴冷地盯着自己,仿佛下一瞬就会张开血盆巨口将他们吞入腹中。

茯芍气恼地爬去灵玉榻上,自己睡更好,她本也不愿意和别的妖分享这块美玉,陌奚回来,可再别想上她的榻!

她气呼呼地睡觉。

陌奚走了,她对政务便得加倍用心。

翌日晚上茯芍醒来,一睁眼便迷迷糊糊地往王牍处游。

她还是没有睡好,翻来覆去不太安稳,总想绞点什么,捱到下午才堪堪入睡。

坐在王牍前,茯芍顶着酸胀的大脑,惺忪地望着一桌奏章。

她迟钝地扫视一圈,被桌角一团醒目的金黄吸引了目光。

茯芍将那金黄拿来。

是被陌奚冰封保存的苦荬菜。

她打着哈欠,指甲刺破食指,滴了一滴血在花上。

鲜血没能接触到花,顺着冰壳留下一道水红的痕。

轻微的刺痛让茯芍从困意中挣脱,她愣了下,看着眼前的苦荬菜,又看了看自己的食指——

嗯?

她这是在做什么?

“芍姐姐,你醒了。”恰巧酪杏推门而入,来给她梳妆。

食指上的伤口已然愈合,茯芍随手将滴了血的冰块放回桌角,揉着眼道,“简单点就好。”

“是。”

几日下来,因宫仆将臣们恐惧发怒的王后,酪杏便被推了出来,解救众妖之苦。

她在给茯芍梳头时,试探地问:“芍姐姐……交尾结束后,你一直郁郁寡欢,是王上惹你不高兴了么?”

她和其他妖一样,并不知道白烛的事,只是听当时王后宫里传来茯芍的怒喝,随后陌奚便离开了蛇宫。

“要是王上让您不满意,不是还有卫戕将军么。”她为茯芍插上玉簪,伏在她肩上说,“芍姐姐要是不习惯独眠,我可以去传卫戕将军来。”

茯芍叹气,“不是、不是交尾的问题。”

倒不如说,这一次交尾,陌奚让她很满意,以至于差点都忘记了前期的争吵。

可在最后一刻、在她都快要原谅陌奚时,他却突然给她种了毒。

酪杏一顿,“那难不成,芍姐姐是在担心王上?”

“怎么会。”茯芍顿时绷了脸,“他多能耐呢,绸缪帷幄、一步十算的,哪里轮得到我来担心。与狼同枕,还不如担心担心我自己。”

酪杏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的芍姐姐竟然会阴阳怪气了。

茯芍向来很维护蛇王的威信,从不在外面说陌奚一句不好,努力让小蛇们对自己的王有个好印象。

还记得上一次她们谈论陌奚,酪杏只是发表了担忧,茯芍便告诫她:眼见为实,不要轻信外面的谣传。

这一次酪杏还没说什么,茯芍就满口抱怨,看来是真的气得不轻。

虽然不知道陌奚做了什么,但酪杏立刻同仇敌忾起来,“芍姐姐这样好,他居然还不知足。姐姐,不如趁着陌奚蜕皮之际……杀而代之。”

茯芍错愕地回望酪杏。

酪杏认真地看着她,一点儿也不是玩笑。

在她理所当然的神色下,茯芍突然回想起了自己出韶山时的初心。

一开始,她便是打算杀了附近的蛇王,占有一块领地的。

得知蛇族归一后,也几度生出过挑战蛇王的想法。

是什么时候,她全然没了争夺王座的心思?

就连陌奚对她种毒时,她都没有要杀了他的打算,仅仅是气恼而已……

“杀而代之……”她怔忪地念着这四个字。

酪杏点头,“论实力,芍姐姐在淮溢数一数二,所惧无非一个卫戕而已;可要是论民心,卫戕比芍姐姐差远了,宫里宫外,谁不拥戴芍姐姐呢。”

“芍姐姐要是担心助力不够,可以用上丹樱。”她低声道,“这个时候用她,她必尽心尽力,记姐姐恩情。”

茯芍诧异地打量酪杏,从不知道圆乎乎的小奶蛇竟然有这样毒辣的野心。

“我的小杏长大了,变成真正的蛇了。”她笑着,捏了捏那张圆脸,“好,就该这样,这样才不会受欺负。”

酪杏眸子一亮,“芍姐姐,那……”

“夺位的事还是算了。”茯芍摇头,“是陌奚说把手带着我参政的,我清楚自己的斤两。

“他的谋算、心机和视野不是我所能比拟的,淮溢落到我手里不会更好,却有可能更差。别的不说,陌奚要是死了,淮溢之中就暂无四千年的大妖了。”

她叹了口气,“我们没有,隔壁的芙梃却有,人界之中也有等同于四千年修为的修士。为了你们这些小蛇,我也不能冒然动手。”

“芍姐姐……”酪杏蹙眉,“哪个大妖夺位之前会考虑底下的妖?你何必在乎我们这些微光萤草。”

“我当然在乎。”茯芍的尾尖缠绕上的酪杏的腿,她抱住了酪杏,“我可以不是王,但不能没有小杏在身边呀。”

酪杏心跳一滞,绵软地倚向茯芍。

她红着脸小声道,“我也、我也不能没有芍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