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茯芍没有料到黎殃居然知晓自己和她的关系。

见她目露惊色, 黎殃唇角微弯,“你以为凌熔秘境中,我甘愿让玉只是因为你出手拦了玉兽?”

茯芍恍然:“你那时就认出了我?”

黎殃点头。

她一身冰肌玉骨, 气息如晴空新雪, 笑容也比常人要浅淡些。

可只是这样的笑也十分难得, 茯芍光一夜之间见到次数就已超过不少芙梃宫中侍奉黎殃的宫仆。

尚在惊讶之中, 黎殃的下句话令茯芍立刻防备起来。

“陌奚正在蜕皮。”

黎殃一顿, 看见茯芍瞬间竖起的瞳孔,道,“你别紧张,我选择他不在的时候来,绝不是为了窃取淮溢。”

茯芍顺势追问:“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

黎殃低头, 额角贴着茯芍的面颊擦过,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标记。

“妹妹, 你我身上流着相同的血, 芙梃、蟒蚺才是你的归宿。”

“可我同样也有蛇的血脉。”茯芍反蹭回去,给黎殃打上记号, “蟒和蛇又有什么不同呢?”

黎殃动作一顿,换作任何一头妖这么询问,她都会用蟒蚺的绞杀力让对方亲身体验蟒和蛇的不同。

但茯芍的气息实在让她着迷,宴会上她尚能忍耐, 到了这个距离, 黎殃全然无法抗拒那甜美的欢欣。

她身上金光闪过,释放出了长尾。

金白相间的蟒尾和茯芍的鳞尾贴在一起时, 更证实了她们之间的亲缘。

除了黎殃身上的白色鳞片, 两妖的其他部分,大小、质感色泽都极其接近。

黎殃抬尾, 松松地与茯芍叠交相缠,“茯芍,这样的身体,可是蛇妖能有的?”

茯芍盯着两条交织的长尾,如此接近、如此相似,一股奇妙的感触油然而生。

她真切意识到,黎殃和她之间确有一份剪不断的关系在。哪怕她尚不认识对方,仅凭这样相似的身体,心底便遏制不住地涌出亲近。

“和我回家。”她被黎殃捧起脸,交换蛇信上的气味信息,“黄玉一族陨落后,芙梃就是你的家。”

茯芍还记得老蛇生前对黎家百般提防,对方能认她这个突然冒出的远房堂妹、说出这样温暖的话来,茯芍枨触颇深。

“不。”但她还是摇头,“我的家在这里,我的伴侣、我的妹妹们、还有那么多小蛇都需要我的庇护。”

“但他们并非你的同类,芙梃王室才是你的至亲。”

茯芍无法反驳,只是道,“我不能舍下他们。”

黎殃看出了茯芍的决绝,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她松开了茯芍,缓缓后退,给她留出足够的安全空间。

“好吧,如果你在这里真的过得不错,那姐姐并不强求。”

黎殃的通情达理让茯芍愈发惊讶,她用尾尖卷住了黎殃的尾巴,轻轻磨蹭她的鳞片。

“姐姐放心,就算不去芙梃,我也始终记得你我之间血脉相连。”她握住黎殃的手,向她保证,“你顾及我,我自然也不会辜负你的情谊。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是蛇后,就绝不会主动掠夺芙梃的资源和领地。”

“好。我信你。”黎殃颔首,“但我也有一件事想要求你。”

“姐姐请讲。”

“我父王……”黎殃脸上流露复杂之情,“你知道,他和你父亲黄玉族长是堂亲,更是生死之交。”

“这两百年来,父王他死撑着一口气,就是记着当年和你父亲订下的誓约,想要亲眼见一面你。”

茯芍愕然,“芙梃王的病竟已到了这般田地?”

黎殃自嘲:“顶级大妖的生命力何其顽强,但凡有一丝生机,又怎会卧榻两百年而不能起。”

茯芍蹙眉,目露恻隐。

她和黎殃说是堂姐妹,其实亲缘已经很远,她们父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堂亲。

芙梃王是父亲世上的唯一羁绊,父亲以命护她三千年,这份恩情,茯芍并没有忘记。

更何况她有很多身世之谜想要探清。

芙梃王或许是除老蛇以外,世间唯一知晓黄玉一族的存在了。

见她动摇,黎殃又道,“你从未去过芙梃,我不强求你离开淮溢,只是好歹看一眼自己的家是什么模样。”

“但…”“我知道你的顾虑。”黎殃先一步开口,“你要是担心淮溢,可以等陌奚回来后再走。不过……那时的你还走得掉么?”

茯芍看向黎殃,黎殃毫不在意这话是否冒犯。

“茯芍,我了解陌奚,所以才选择这个时候来找你。”她道。

“你好好想想,以陌奚的疑心和控制欲,若他知道你我之间的血缘,会允许你前往芙梃么?”

她抬手,轻轻拆下茯芍头上的发簪。

金银二蛇交缠嘶鸣的样式,一看便来自芙梃。

“妹妹,我来之前父王反复嘱咐,一定要带你回去,他有很多你父亲留下的话要亲口转告你。”

茯芍当即追问:“我父亲说了什么?”

“我不知道。父王说,那些话只能告诉你。似乎是和黄玉一族的来历有关。”

“黄玉一族的来历……”茯芍一怔。

黎殃将那支来自芙梃的簪子递到茯芍眼前:“他撑不了多久。回家,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茯芍微顿,抬眼望进那双色泽比自己要浅几分的眸子里。

黎殃生长于芙梃,协助父亲从一方权贵兵变而成芙梃王;

卫戕是南方一领主之子,领地丧于狐族之手后,流亡之际遇见陌奚,从此为他效命;

丹樱丹樱的祖辈原是蛇城的领主,被陌奚掠夺领地后,向他俯首称臣,乃成如今的丹族;

就连酪杏,这一条小奶蛇也清楚自己的身世:她的祖母阴差阳错下继承了珊瑚蛇的爵位,至此驻扎在边陲。

所有妖都来去明白,他们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唯独茯芍浑浑噩噩。

她已破壳三千年,却好像还是被困在一层薄膜里,不知祖宗来历,也不知自己:

为什么她会有其他蛇类没有的耳鳍、为什么她百毒不侵、为什么她不惧雄黄、为什么她的气息会影响其他蛇至深,为什么韶山黄玉会一夜之间全部消亡……

她什么都不知道。

老蛇对此三缄其口,没有谁能回答她这些问题。

茯芍可以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但当有一天,一条她的血亲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她知道答案——

她终究是握住了黎殃手上的那支芙梃发簪。

她想知道,她必须知道。

她已是最后的黄玉,如果连她都不知道黄玉的始终,那黄玉便是真的在这世上销声绝迹、不复存焉了。

见她握住那支发簪,黎殃唇角微微扬起。

“但我还是那句话,”茯芍说,“陌奚回来之前,我不能离开。”

黎殃挑眉,茯芍截住了她,“我知道,他不会让我走的,而且我体内有他的蛇毒,他随时能赶到我身边,所以我会在他蜕皮成功的那一刻动身。”

“此外,你们也必须和我同时离开淮溢。”

她还是不放心芙梃使臣,哪怕卫戕分析得有理、黎殃表现得也没有恶意,茯芍也还是担心自己离开后,他们会乘隙而入。

她必须确保陌奚蜕皮成功、确保芙梃的三头顶级大妖都离开淮溢,否则绝无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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