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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殃把玩着一枚蛇鳞, 鳞色半见,泽如釉玉,在灵玉灯光下散发着温润的玼光。

她将鳞片抵在唇间舔舐轻嗅, 从鳞根处尝到了残留的血腥气。

“果然美妙……”金发雪肤的王太女仰头喟叹, 半瞌着眼睑, 眉宇间流露出沉醉的媚意。

她还是那样清冷, 连媚色都是冷淡矜持的, 只像是多饮了几杯,并不低俗银靡。

弯绕在长榻上的金白蟒尾悠悠律动着,传达着主人不错的心绪。

半晌,吸吮够了鳞上的残息,黎殃睁眸, 看向了面前的黎蚗。

“好。”她只道了一个字,长尾攀附上了黎蚗的身体, 尖端满意地摩挲着他的侧颈。

黎蚗抚着姐姐的尾巴, 眷恋地回蹭,目光却有三分粘在了她指间的鳞片上。

黎殃没有看他, 侧头看向窗旁的逻偣。

逻偣搭着窗沿,袖口卷起,露出了结实精壮的小臂,另只手捏着一只瓷杯, 有一搭没一搭地饮酒。

脸色不太好。

“看来茯芍并不很在意外貌。”黎殃若有所思, “这一点,倒是和我一样。”

好看的雄性自然赏心悦目, 但若不够听话, 留着反而是麻烦。

茯芍和她一样,倒也没有驯服桀骜雄性的嗜好。

逻偣斜睨向她, 眸色幽冷。

“胜败乃是常事,这样的姿态就不好看了。”黎殃指尖一动,将那玉鳞转了一圈又握回掌中,“黎蚗已经作出了示范,你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了。”

逻偣嗤笑,“我可装不了乖狗狗。”

被臣下称为“狗”,小王子并不恼怒,他甚至没有分半个眼神给逻偣,一味沉溺在姐姐尾巴的爱抚中。

“这也不要紧。”黎殃同不在乎自己的弟弟被称为狗,她无甚所谓道,“再合胃口的东西吃久了,终究会腻。你不想勉强,那就先等等吧。她在芙梃的时间会很长,我也总得给她备点不一样的口味。”

“殿下就这么确定能留下她?”逻偣挑眉。

“你不了解黄玉,”黎殃淡淡道,“他们看重血缘,看重族人,在这一方面和狼群无异。”

“那是能生出黄玉幼蛇的情况,”逻偣金红的蛇瞳上下打量黎蚗,“或许我们王子殿下的血脉之力过强,产下的只是些黄金蟒。”

黎殃回眸,凝视着黎蚗,沉吟:“同为三千年修为,诞下的幼崽继承谁的血脉,的确不好说。”

黎蚗瞌眸,“可以削丹。”

“别削太多了。” 黎殃颔首,“你的修为本就低于茯芍,要是太弱,难免惹她嫌弃。控制在短期内能涨回来的程度就好。”

“阿蚗明白。”

逻偣眼角抽搐,姐弟俩一个将弟弟当做工具使,一个也真把自己当作工具用。

三六九皆是大瓶颈,多少妖死在突破三千年瓶颈上,黎蚗好不容易突破三千年瓶颈、成为顶级大妖,就为了父凭子贵、留下茯芍,竟能面不改色地削掉自己内丹。

增长修为虽然不难,可要再经历一回三千年瓶颈的蜕皮——逻偣已是快四千年的修为,回想起当初都还有点牙疼。

他嘲弄地感叹一声,仰头灌下杯中酒,佩服道,“不愧是殿下的同胞亲弟,真有魄力。”

黎蚗半敛着眼睑,“茯姐姐值得。”

黎殃淡笑。

她将黎蚗始终若有若无盯着的那块鳞片还给了他,尾尖贴着黎蚗精致的下巴滑去他的眼尾,又钻入他微卷的金发之中。

“阿蚗生得这样好,陌奚能做到的,你自然也可以。对么?”

黎蚗握住了黎殃抛来的鳞片,将其紧紧握在手中。

“阿蚗会做好的。”

……

云从龙,风从虎。

这世间早已没了龙族,但五千年的巨蛇出世,所引发的异象非同小可。

芙梃使臣来的第三天,蛇城之后乌云波谲,北方苍穹上布满暗黪的浓云。

有青白色的雷光在云层中闪现。

茯芍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她知道,陌奚蜕皮成功了。

黎殃已携使臣队在王后宫外等候,天出异象时,她看见茯芍从阶下游来。

双方交视一眼,都知道时间紧迫,动作必须迅速。

“我已和父王禀明情况,直接传送到他身边。”她朝茯芍伸手,脚下有传送阵的法光迸现。

茯芍搭上了黎殃的手,另一半阵法在她尾下亮起。

“芍姐姐!”忽然之间,有呼声逆着满城疾风,从她身后传来。

茯芍回眸,就见酪杏惊忧地目送她。

她早已和酪杏提前打过招呼,可酪杏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这份不安不知是因为茯芍要跟着一群外族离开淮溢,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想茯芍走,却没有立场阻止,茯芍也不允许她随她同往。

半晌,酪杏只得揪心地道了一句:“芍姐姐,一路小心,早些回来。”

茯芍对着她笑了笑,让她放心。

阵法启动,扭转了空间。

茯芍仰头,最后看了眼那雷光涌动的乌云。

如此强大的异象是最好的告示,全天下由此知道,她淮溢的蛇王已突破了五千年瓶颈,即将回巢。

这个时候走,不会有妖敢欺负到淮溢头上。

唯一让茯芍放不下的,是远在人界的丹尹。

临走之前,她反复联系了丹尹几次,消息全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茯芍想去人界看看,又实在走脱不开。

想起丹尹那鬼魅般轻巧的身法,她觉得应该出不了什么大错,自己给了他玉戒,临前也嘱咐过他不必强求,万事全身为上。

至于自己这不告而别会不会让陌奚着急——她才不在乎。

反正他厉害得很,在她体内种了蛇毒,要不了多时便能觅得她的行踪。

茯芍还在记恨陌奚,但她同时抚着心口,继用蛇毒确认陌奚的安危后,又将这份毒视为独闯芙梃的倚仗。

跟着陌生的妖去完全陌生的环境,尽管本能让她觉得黎殃并无恶意,但茯芍也没法做到尽信。

有着体内的蛇毒、确认了陌奚顺利晋级,她这才敢跟着黎殃走。

一旦情况不对,自己只要呼唤一声陌奚,他就能立刻顺着蛇毒传到她身边。

凌熔秘境的经历给了茯芍底气,她知道,陌奚会第一时间回应她的召唤。

传送阵的法光越来越强,直至吞没了其上的所有妖。

空间有些许的扭曲,下一刻,茯芍睁开眼,四周昏暗一片,像是她初次潜入陌奚的寝殿时一样,几乎无光。

她嗅到了浓郁的药气,也感知到了一股日薄西山的暮气。

黑暗之中,有某种强大却衰老的存在正注视着她。

她身旁的黎殃微微低头,对着暗处道,“父王,茯芍来了。”

吐信声响起,没有言语,黎殃却像是听见了什么,低声道,“我先行告退。”

茯芍看着她向后退去,没有开门的步骤,黎殃径直后退着,好似匿入了水中,随即再不见踪迹。

这里大约不是宫殿屋舍,而是地下或者某处石洞之类的秘境。

“茯、芍……”

她扭头目送黎殃时,一道喑哑的声音自前方响起,咀嚼一般念着她的姓名。

她立刻将信子探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警惕地握住了储物器。

“呵……”黑暗深处的蛇息重了两分,它似乎是支起了上身,朝她靠近了一些。

“果然是…黄玉的味道。你和你的母亲一样美丽。”

“您还认识我的母亲?”茯芍问。

“自然。”那沙哑的声音回应道,“我曾是她的临时伴侣。”

茯芍微讶,“我从未在母亲的手札里看到您。”

对方沉默下来,片刻的岑寂后,它幽幽开口:“因为我无法令她生育。”

茯芍的母亲曾向芙梃王开放了孕育权限,不承想,整整一个季度的交尾后,她并未怀上蛇崽。

无法生育的雄蛇,自然不必再花费心力、为他落笔。

那份手札,懒得为废物多写一句。

本迟缓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带着强烈的不甘:“如果我能生育、如果我能给她孩子,那我现在就是你名义上的父亲。”

茯芍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沉默不语。

好在黎殃提前向芙梃王说明了现状,它知道时间紧迫,陌奚随时会追来,没有再把时间浪费在宣泄过去的情绪上。

“你既然来找我,便是想知道黄玉的来历。但有些事,我不能直接告诉你。”

“为什么?”茯芍有些焦急,“您现在不告诉我,以后未必还有机会了!”

芙梃王的气息已然微弱,正如黎殃所言,他活不了多久了,为什么不能赶紧把实情都告诉她!

暗处响起了一声沙哑的低笑:“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什么?”茯芍不解。

对方没有明言的打算,只是漠然地开口,道,“传言……在烬灭海第八层深处,有一座黄螭宫,乃是上古黄螭逋逃养伤之所。黄螭重伤,钻入烬灭海休憩至今,所卧之处,螭血积聚,化为黄玉。”

“你若真想知道,就自己找去吧。”

“烬灭海……”茯芍听陌奚说过。

连四千年的陌奚都只能抵达第五层,她不敢想象第八层该是如何凶险。

“以你现在的力量,深入其中确实危险。”芙梃王看破了她的忧虑,“好在,我的后代很乐意助你一臂之力。”

“您是让我和黎殃、黎蚗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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