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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

好,孩子尚且稳定,没有任何不适。

茯芍抬眸,后退几丈,望着第一层阵法,眸中露出了坚定。

庞大的幻蛇俯冲而下,携着阴戾的妖气,撞向前倾的沈枋庭。

长剑挥扫成圆,一圈赤金剑气围绕沈枋庭身周亮起。

金光熠熠的阴阳双鱼阵在他脚下扩开,双鱼轮转,外圈五行八卦与双鱼逆转倒行。

幻蛇冲入阵中,碧与金交织相缠,形成浑浊而刺眼的光芒。

酪杏衣摆翻起,轻风之前,陌奚已跃出战舰,随本体幻影之后袭向沈枋庭。

他右手叩向沈枋庭心口,翠瞳暗沉冰冷,沈枋庭弓步横剑,锵然一声,尖锐的长甲落在剑上。

如镜的宝剑照应出双方的眸色,一样的狠戾,一样的满是杀意,分不出谁是邪妖,谁是修士。

近距离之下,陌奚更清楚地看见了沈枋庭右手上的玉戒。

他忍无可忍地沉声,喉中是纯粹的毒恨:“你把她藏在了哪里!”

沈枋庭咬牙,撑着剑上的重力,后脚微微退了几许。

“冥顽不化!”他喝道,“茯芍是我的妻子,你就是杀了我、血洗人界又能如何?她一样不会在乎你!”

沈枋庭说得铿锵,可却是字字泣血。

他能骗陌奚,却不能欺骗自己。

心脏刺痛,剑上的压力却陡然一松。

那恶毒的话语亦令陌奚痛苦分神。

沈枋庭精神一振,抓住机会,霍然扫剑上挑,将陌奚挥退。

他自己亦后撤二里,不等他调整喘息,那巨大的碧蛇突破了剑阵,朝他张口喷吐毒雾,蛇尾也横扫而来,卷向他的腰际。

沈枋庭剑指夹符,黄色的符箓上是黑红色的血纹。

他抛出符咒,在蛇口大张之时,一剑刺穿符咒,捅入蛇口之中。

嘶——幻蛇怒鸣,之后的陌奚亦是十指颤抖地覆上双颊。

不、不……不会的!芍儿喜欢他这张脸,多少次夸赞他美丽。

他们已经有了孩子,是茯芍最看重的孩子!就算回忆起了过去,她也不会如此绝情,不肯再多看他一眼——

可事实就是如此,在恢复记忆后,茯芍决然地离开了蛇宫。

没有入侵者的痕迹,她是主动离开的,连声道别都吝于留下。

她爱的是沈枋庭。

她可以为了他忍辱负重地留在琮泷门、可以为了他出生入死,更是为了他毫不犹豫地献祭自己生命。

沈枋庭、沈枋庭、沈枋庭!上一世、这一世,她心里的只是沈枋庭。

上半身幻回了人形,茯芍捂着额头嘶嘶吐信。

她撞得头骨生疼,也才撞破四张法阵。

剩下五张阵法如坚山一般挡在前面,高不可攀。

茯芍抚上了腹部,短时间内,她是无论如何都硬闯不过去了。

这样不行,须得换个法子。

她抬手,指尖触上了法阵,试图寻找破阵秘钥。

刚一连接阵法,汹涌冰冷的法力便叫嚣着卷席而来,砭骨的痛意自指尖蔓延,茯芍登时退开,切断了和阵法的联系。

她捂着刚刚触碰过法阵的手,沉重地望着五张阵法。

这上面的力量竟如此凶煞,别说深入解密,就是碰一碰都让她心有余悸。

沈枋庭、师兄……茯芍蹙眉,记忆中那个正直、仁义的大师兄不知去了哪里,如今就连他留下的传送阵都这样邪煞暴戾。

越是了解现在的沈枋庭,茯芍便越是心惊。

若自己这次未能逃出,在这里和回来的沈枋庭撞面,后果不堪设想!

她可不想和白素贞一样,一辈子关在塔里!

茯芍大幅摆动蛇信,用尽全副感官,焦急地寻找其他出路。

沈枋庭从苏醒起便布置了这方秘境,他本就是周密之人,整整一年的准备,此间阵法环环相扣,层层加密,毫无错漏可言。

茯芍寻了一圈,没有破口、没有薄弱之处,也没有任何利用的机关、工具。

焦头烂额之际,有些许熟悉的气味传达到了她的蛇信。

她顿了顿,细细品尝着——

是土灵的味道。

她捕捉到了阵法之外的土灵。

点点微弱的灵光悬浮飘动着。

宛如北斗,茯芍站在瑶光处,感应到了远处的天枢天璇。

她与它们相距甚远,可有一丝微弱的星线连接了彼此。

茯芍愕然。

隔了整整五张加密的传送阵,她竟能感受到外界的土灵气,继承黄螭之力后,她对土属性的掌控好像加强了许多。

抓住这丝纤细的星线,茯芍豁然开朗——

有土灵,就说明外面有土、有石、有玉。

只要连接足够的土灵,她便能用土遁或是化玉之术躲进土石当中,借物转移、遁逃出去!

只是要穿过足足五张大阵、联系上外面的土灵,成功率微乎其微,换作从前的茯芍根本不可能实现。

而今虽继承了黄螭之力,但要一次穿过五道阵法,茯芍心里并无把握。

心跳一滞,陡然间,她察觉埋在心脏和内丹里的蛇毒变得炽热——

这热度近乎滚烫,再不能被认作错觉。

即便是陌奚蜕千年蛇皮时,茯芍体内的蛇毒都没有过波动,现在却烫得茯芍气血上涌、呼吸滞塞。

她按住心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随着发烫的蛇毒在心脉里蔓延。

陌奚……他出了什么事么?

符咒化火,被沈枋庭一剑捅入幻蛇喉中。

符咒入蛇,化为烈火朱雀。

伴随着一声玉碎高嗥,朱雀展翅,领着熊熊烈火在幻蛇体内冲撞撕啄。

天穹之上,暗绿与明红两股法力鏖战颤抖。

朱雀长喙尖利、身形如梭,如引了红线的绣花针在幻蛇体内刺入又钻出,焚烧着它的脏器、啄穿了它的皮肉。

沈枋庭眼见那幻蛇嘶吼惨叫,被体内的炽火朱雀搅得痛不欲生,这一剑已然将它中伤,可霍然之间,疼痛鸣啸的幻蛇突然停止了挣扎。

空气中涌起了浓郁的水汽,点点水滴化作浓雾,遮蔽了半座城池。

那雾非白非灰,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

浓雾遮蔽了幻蛇,亦遮蔽了和它交战的朱雀。

在看不见的雾后,朱雀的嗥啸渐渐微弱,直至消失。

“不好。”卫戕立刻扬声,号令妖兵,“立刻撤离!”

咔啦——

最后一刀,人类的防护结界在丹尹的爪刀下坼裂破碎。

少年蛇瞳亢奋地竖起,像是钻入了树洞的蛇,看见了里面脆弱无妨的雏鸟,正欲饱餐一顿。

但在嗅到空中灰绿色的水雾后,丹尹脸上的狂热肉眼可见消退。

他不甘心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人类,最终还是放弃到手的血肉,折身跟着卫戕返还。

还没有见到芍姐姐,他可不打算死在王毒里。

屏障之后的修士刚做好了迎战丹尹的准备,就见他骤然离去。

他们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瞬,天地被灰绿色涂抹覆盖,眼前一切都隐匿在那浓厚的雾气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茫茫一片。

雾气起的瞬间,沈枋庭立刻屏气。

长剑法光亮起,三张金符护于身前,为他覆上三重护身罩,一曰防力,二曰防煞,三曰防邪。

金符影散,有了这三重防御后,沈枋庭犹未敢松懈,依旧敛息屏气。

幻蛇匿入浓雾之中,失去了踪影。

浑浊的雾气间,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沈枋庭索性闭眼,放开神识,以神识感受外界。

半刻之后,他蓦地睁眸,脸上出现两分错愕。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不止是肉眼,就连神识都被这片浓雾蒙蔽,察看不到任何外物。

失去感官和神识,此时的他丧失了所有认知。

握着剑的手紧了两分,腕口扯断毒丝时流下的伤口迟迟未能愈合,随着沈枋庭每一次用力,都有鲜血往外溢出,一路延至剑尖。

血液坠落,未及落地,就消失在了半空——

并非无端消失,乃是被绿灰色的毒雾蚕食!

领域。

沈枋庭拧眉,能蒙蔽他的神识,这绝非普通的毒雾,已到了领域的境界。

他从未见过陌奚使用这张领域,即便是上一世屠琮泷门,陌奚用的也不过是水莲域而已。

这是他新学的招数?不,如此强大的领域不可能在旦夕之内学会,这该是他藏的底牌。

沈枋庭骤然回身抽剑,剑气凛然,划出锋利的平弧。浓雾薆薆,什么也看不清,但这一剑斩去,触上了强韧的抵力。

剑风扫过,沈枋庭才见浓雾之中露出一片碧色的蛇鳞。

他眉心愈紧。身下有寒意逼来,无声无息,若非数百年的实战经历,沈枋庭根本察觉不到。

依赖纯粹的本能,他虎踔而起,在他起身的同时,浓雾里破出一条蛇尾,鞭在了他方才所在之地!

沈枋庭持着剑,警惕四周的同时冷嗤道,“这就是你的底牌么。比起那什么水莲域,这种污浊的沼泽的确更适合你,陌奚。”

话音落下,他后心倏地发紧,沈枋庭转步横剑,这一转身,出现在他眼中剑下的赫然是大张着的蛇口!

巨口深渊般无底,毒牙长过小臂,尖端流下黏腻的毒液,如蛛丝般缠慢蛇口。

沈枋庭低喝一声,长剑显威,数倍大的剑影在剑上将其,一剑挥斩斜下!

嘶——!

巨蛇后撤,鬼泣般的蛇鸣贯穿了沈枋庭耳朵,细网一般裹缠着他的识海。

“呃…”他左手捂着太阳穴,被着声音晃得眼前昏花,喉头发甜。

头疼耳鸣之际,那混杂阴冷的蛇鸣中夹杂了一声质问,径直响在沈枋庭识海深处——

“她在哪里!”

沈枋庭咬牙,“你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