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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有进账,3.1元,7.4元,8元,8.3元,4元……然后每星期计算一次生活费盈余。

一项项,一笔笔,两年多时间,笔记本里全是这样的款项。

程燃想到了当时瞥见秦西榛的这个笔记本,她就扯回去不给他看护崽子一样的情形。想到她站在乐器店前,久久伫立里的样子。想起了一中校乐队,她每次请大家喝饮料,乐队成员都管够,唯独欠缺她自己那一杯的原因。

钱都是几块钱几块钱,一点一滴省出来的。

谁说她没有梦想?她一直都在用这样的方式,衔草结巢般去构筑通往梦想的道路。

然而现实往往是如此,哪怕你用尽全力筋疲力尽声嘶力竭,生活也可能是一堵头破血流也撞不过去的南墙。

……

“都没用了。”

秦西榛仰起头来,道,“我现在有些理解我爸盼望着我能稳定安宁,这个世界,有很多欲望和阴暗的地方……你要走这条路,路上的荆棘坎坷就要去趟,这需要坚韧的意志和与之周旋的智慧……”

“是不是我还是接受家里安排比较好……找个稳定的工作,和一个不喜欢但也不讨厌的人结婚……在山海生活压力不大,会很清闲,等我有了孩子,我就教他音乐。”

“甘心吗?”

秦西榛面容晦涩,“人生就是这样的呀……总要接受不如意的地方。”

程燃指了指一处堤坝,那个地方有一片高地,高地上面就是草坡,“要不我们去走走,比赛谁先上去?”

“少年心性!”秦西榛瞥了他一眼,但却没有拒绝。

两人开始往堤坝赶,堤坝上有粗壮的水管,秦西榛居然只是平展双手,两只脚有芭蕾的功底快速交叠,平衡性极好的通过了,翩翩然宛如在跳舞,到了那头又对随后走得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笨拙的程燃捧腹大笑。

沿着堤坝上了山坡,山坡之上到处是一簇簇,一团团的迷迭香和虞美人,间或有生机勃勃的杂草和小溪,潺潺流动,清澈素净。

往上行是爬山,有些吃力,但两人似乎谁都没有让谁停步的打算,争着往上爬。日头就这样慢慢倾斜下去,等到站到了草坡最高处。

夕阳只剩余晖和暗景,但远处湖泊边界的城市,已经露出了一些明丽的灯光。

恢宏的日落,似乎能覆盖八千里的头顶暗云和极远处的十万大山,世界无限辽阔。

而站在此刻山坡上的人,却是那般的渺小。

这对男女都沉默了。

片刻后,秦西榛道,“好美啊!……许多次,我都曾经骑着车路过下面那条环湖小路,却从来没有在这个山坡上面,去看看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程燃道,“每一天,生活都是一场史诗,区别在于你如何看待它。你看它一潭死水,它就是糊涂糟糕。你看它窘迫如困兽,那么你就必然与其搏斗。你看它生机勃勃,那么触目可及都是随意翱翔的蓝海。”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已经来过不下十次啦。”

“一个人?”

“任何年纪,任何时间……一个人。”

所有的光景倒映进秦西榛的大眼睛里面,斑斓宏伟,她看着程燃,其实一直觉得身边这个男孩很奇特,明明以前是自己的学生,即便大不了他几岁,也一向将他当成小孩,但偶尔他表现出来的,又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朋友,甚至有着透视一切的目光和经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自己的直觉和潜意识其实就是这么发现的。

比如此刻的程燃,身上有一种她前所未见的气度,那绝不是他此时的年龄和经历可以表现出来的。秦西榛记得大四的时候学校组织,她去过一个小村落做志愿者,有个战斗英雄的老兵给他们一干学生讲述当年的日子。

此前那个老兵隐姓埋名,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当过工人务过农,身上还背负上了很多旧疾,后来才被人找到这个足以位列功勋墙上的人物。其实这个老兵穿着深蓝色的土制布衣,看上去和普通农民没什么区别,战场的硝烟和煤炭工人的经历让他的肺已经损坏了,医生说他活不过三年。然而就是这样的老人,他说起当年参加那些后人在历史书和影视剧中才能得见的战役的时候,说起一人一枪一个手榴弹俘虏了整个碉堡的敌人,说起他见到过燃烧弹把朝鲜的整座山浇成了火炉,上去见到自己的战友没一个能辨认的痛哭,见到过辽沈战役将大地染成血红色彩的时候,有一种经历岁月打磨的平静,仿佛那些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翻天覆地的事情在他身上只是一个疮疤和印记。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虽然明知不可相提并论,但秦西榛觉得程燃此时就给他一点这样的感觉。

程燃拿起她的那个小账薄,轻声道,“其实,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求得那个人一首歌,又何必呢。”

“我啊……给你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