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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母亲和姨娘都知道自己在马巷胡同里养了两个“外室”,却都很默契地不问,弄得冯紫英都不好去向母亲姨娘解释,总不能跑去告诉母亲姨娘自己只是养着一对金丝雀好看,没那份心吧?

这话自己都不相信,不过是不想显得过于露骨,想要随缘一些,更有气氛吧。

……

舞裙香暖金泥凤,画梁语燕惊残梦。

……

拼却一生休,尽君今日欢。

……

冯紫英被门外传来的玉钏儿叫醒来时,已经是快申时了。

他一动便把还在沉睡的金钏儿给惊醒了,一见床头一段柜上的沙漏,再听得门外玉钏儿叫唤,满脸惶急的金钏儿唬得顾不得穿衣就要起身。

这等时候还不起床,真的要被太太和姨太太知晓,那定一个白昼宣淫的名声,自己就别想在爷屋里呆了,虽然这是爷的“作恶”,可是太太和姨太太可不会这么想。

冯紫英自然明白这丫头的想法,赶紧把丫头按在锦衾里,这天时尚凉,这赤条条地下床,那还不得受凉?

不过他倒是成日锻炼习惯了自顾自的穿衣,“金钏儿,你慢慢起来,我娘她们没这么无聊,知道了我的事儿,难道还能故意来折腾人不成?”

“玉钏儿,是谁来了?这等日子,雨天梦高唐,雪夜读禁书,不亦说乎?这谁个时候来坏爷的清秋大梦?”冯紫英没好气的打了一个寒噤。

外边淅淅沥沥的飘着雨夹雪,寒意分外隆重。

金钏儿可不敢把自己当主子,想起床来侍候穿衣,可冯紫英却坚决不让,好在门外边儿就是自己亲妹妹,倒也无妨,催生喊道:“玉钏儿,你来侍候爷穿衣。”

玉钏儿只得进来,一眼就看见赤着半个身子的姐姐坐在炕上替爷披衣,羞处隐约可见,而爷更是大马金刀的坐在炕沿上,一双腿光溜溜的露在外边儿,也不怕冻着,只把她也羞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爷,是练大爷来了。”好在都是熟门熟路,玉钏儿虽然害羞,但是却仍然迅速的替冯紫英拿来衣衫套上,一边替他系着襟扣,“来了一会儿,奴婢说来喊您,但练大爷不让,就在您外书房里喝茶看书呢。”

“练大爷?”冯紫英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练国事。

这可是新鲜事儿,练国事可是鲜有登自己门的,便是有事儿,那也是在翰林院里就能说个一二来,所以好像就来过自己家里一回吧。

“嗯,奴婢看他也不像有什么紧急的事儿,所以也就没急着过来催您。”玉钏儿当然知道今儿个中午姐姐被爷给拉去侍寝了,那屋里隔音效果再好一样瞒不过有心人。

“让你姐姐再睡会儿吧。”冯紫英穿好衣衫,又不无怜爱的将金钏儿按进被窝里,“热乎一会儿再起来,没事儿。”

一直到冯紫英出门,金钏儿才赶紧起身,再说爷宽纵宠溺,她是一门心思要当大丫头的人,自然不肯在这些细节上输于人,侍寝也就罢了,但爷都起来了,她自然不肯再躺床上。

见玉钏儿只顾着盯着自己穿衣,金钏儿脸一红,一边用锦被遮掩着光溜溜的身子,一边把肚兜带子系上,瞪着眼恨恨道:“你还不去伺候爷,在这里愣着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你迟早还不得有这一遭?”

“姐姐,书房有云裳在那儿呢,我在屋外好像听着你的声音不像你说的那般……”一句话就把金钏儿弄个大红脖子,气得拿起炕上的靠枕就要砸过去,慌得玉钏儿赶紧躲到门口去,“人家说的是实话嘛。”

“小蹄子,那能一样么?那是第一次,现在……”话一出口,金钏儿觉得越说越不堪,赶紧收口,“好了,日后有你明白的时候,赶紧把我绣鞋拿过来。”

冯紫英见着练国事时,练国事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摆在书案上的一篇文章。

“紫英,你这篇文章可是要发在下期《内参》上?”练国事很有兴趣。

这篇文章题目是《正确认识当前最紧迫的几个问题及其辩证关系》。

“嗯,君豫兄也感兴趣?”冯紫英笑了笑,“这篇文章比较长,我刚起了个头,算是上半部分,估计需要写成三到四部分,分成几期来刊载。”

“我就看了前面几段都很有意思,嗯,经济问题,军事问题,财政问题,贸易问题,每个问题都还存在着几个方面,以及问题与问题之间的关系,每个大问题与其他问题的关系,是不是打算这么写?”练国事点头,“可这个‘辩证’是什么意思?”

“辩通辨,即判也,但意义更丰富,可以解释为经过观察分析之后的断定,证,就好理解了,但更复杂,可以理解为谏诤,也可以理解为参悟,还可以理解为验明的意思,但我觉得几者合起来,就可以理解为能够客观公正的参悟验明的意思,而辩证合二为一,即为对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事物通过全方位的观察计议之后得出的准确判断。”

练国事大为震惊,他知道冯紫英时政策务方面的能力无人能及,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对说文解字的研究也有如此造诣,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现在他才不关心冯紫英说文解字的能力,他更感兴趣的是冯紫英对几大问题的研究和分析,嗯,还包括那其中的辩证关系。

“嗯,我大略明白了,看样子你这一趟西疆加江南之行让你收获颇多啊,居然有如此多的感悟,都可以就这几项事务来进行论证了。”练国事不无羡慕。

他也是翰林院修撰,甚至他是状元,还比冯紫英早一年除官翰林院修撰,但是论名气,论影响力,论在上官面前的话语权,根本无法和冯紫英相比。

现在他就只能在翰林院里修修史,制制诰,写写起居注,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生活没太多意思。

可想想起码还要熬几年才能从翰林院出去,到地方也好,进六部也好,可自己在翰林院中什么都没学到,还不如好好读一读《内参》感悟还多一些。

可看看冯紫英现在随手就能下笔千言,而且动辄就是要在《内参》上发表,而自己也可以写文,但写什么?

《内参》的要求就是要贴近时政实务,不刊载那些诗词歌赋,因为这本来就是为内阁和六部都察院以及皇上提供参考的东西,诗词歌赋对朝政大计意义不大。

“君豫兄,我也是走了一趟宁夏甘肃,又下了一趟江南,加上对辽东登莱的军务有些了解,所以觉得,这朝廷现在处于一种杂乱无章的状态,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找不到主心骨一般,不知道该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做了这件事情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会对另外一件事情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大家都有些只顾着自己这一摊子事儿,户部的只管着多收田赋商税回来,开海能收银子回来就行,兵部只顾着我要把辽东守好,那就需要不断的增兵增饷,却不管财政能不能支撑,工部只顾着漕运顺畅,道路通畅,修修补补,却没认真规划构想过,如果我们可以把海路打通,水陆联运,对整个辽东的防务有多么大的帮助,他们都是只看自己这一摊,或者说也不想去管别人,那是该内阁考虑的,可内阁呢?全然没有考虑过这些事务里相互牵扯影响的问题,……”

“所以你打算好好这些事情和它们之间的辩证关系写一写,捋一捋?”练国事颇为兴奋地道:“紫英,为兄文笔虽然不敢和子逊比,但是也算差强人意,让为兄来当你这个助手,如何?”

冯紫英笑了起来,“君豫兄,您这样的大才,我可用不起啊,怎么,你这难得登门一回,就是为这事儿?不是吧?”

练国事也笑了起来,“愚兄这算什么大才,方正之木而已,却缺乏砍削成材,怎么紫英你还对愚兄挟技自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