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节 既要埋头拉车,也需抬头看路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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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说北地士人影响力为何可以和江南匹敌,京师城位于北地腹地,九边面对外敌入侵军事抗衡特殊性,加上北地文风亦是不弱于江南,这些因素也决定了北地在朝中的政治影响力不会消退。
“文起兄的担心我理解,不过文起兄在户部,也应该清楚我们永平府的现状,历欠户部赋税甚多,无他,地方劣绅把持左右县里,而兼并土地愈演愈烈,借助各种手段躲避赋役,并非府中官员不努力,而是现实条件如此,加之毗邻边地,民风骁悍,所以治安不靖,不瞒文起兄,小弟家眷来永平府的路上都曾经遭遇盗匪袭击,而据我所知,这些盗匪大多都是失去土地走投无路最后不得不落草为寇者,可文起兄觉得作为同知,小弟能做些什么呢?”
冯紫英语气慢慢深沉下来,眉目间也满是挥之不去的阴霾,“没错,动用巡捕和民壮清剿,彻底肃清匪患,这是小弟作为同知的应尽职责,但是他们是自甘堕落而落草为寇么?这半年里府里也抓获不少这等盗匪之徒,小弟随意选了其中十人来进行调查,发现其中有其人都是因为家中贫病、歉收或者意外而欠账,甚至亦有一二是被劣绅与官府中人勾结所谋,最后失去土地,却又无所事事,难以糊口,仅有三人属于好吃懒做,本身就是游手好闲之辈,……”
文震孟是户部副主事,当然清楚永平府历欠多年,这种情形在北地算是很常见的了,好一些的府欠一两年两三年都很正常,差一些的欠上七八年的都有。
“便是失地,亦可去租地或者为大户所雇,……”文震孟勉强应道。
“文起兄,说是这么说,但是你我都清楚,一方面从原来有土地沦为雇农或者租地,这其中的反差有多大,大部分人也许能接受,但是仍然有一部分人无法面对这个现实,这是其一;雇农、租地,稍有体弱者便难以胜任,这地租加上赋役,家中子弟多者,身强体健者能勉力为之,又或者心智机巧者能以其他谋生维系,但那资质都属于中等偏下者,恐怕就很难胜任了,所以这等日积月累之下,腹中难饱,身上寒冷,就免不了要铤而走险了,小弟为此写过一篇文章,专门发表在了……”
“《内参》?”文震孟一惊。
“不,《月旦谈》。”冯紫英笑了笑。
冯紫英的这些话并非信口开河,而是做过一番调查的,分门别类的做了一个统计罗列,然后还写出了一篇文章来,考虑到其敏感性,他并没有直接送到《内参》,而是寄给了周永春,发表在了《月旦谈》上,也在青檀书院中引起了很大的争论。
文震孟也清楚冯紫英不是那等信口妄言之人,没发《内参》,而发了青檀书院的院刊《月旦谈》,也说明冯紫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敏感性。
这等事情南北都不少见,但是条件越恶劣的地方就越甚,因为农民面对的各种灾害、贫病、意外的抵抗能力更差,恶劣的环境下造就他们也更具有抗争性,所以也极易引发民变、反叛。
“所以紫英觉得以山陕商人来开矿、建厂,便能给这些人以一条谋生之路?难道说这些山陕商人就是善人,那等矿山和工坊不也一样日夜操劳,只怕未必比租地或者给人当雇工好。”文震孟深吸了一口气。
“起码多给他们一个选择吧。”冯紫英摊摊手,“有句俗话说得好,条条蛇都咬人,矿山、工坊里去谋生,能混一个饱饭,给人雇工或者租地,也差不多,可官府对矿山、工坊起码更有约束力,但对乡绅呢?”
这句话击中要害,士绅的话语权可要比商人大多了,士绅之所以有一个士字,也就意味着他们多多少少都和读书要沾些关系,而读书却是士人的根本,也是立身之基。
相比之下商人纵然有影响力,但却是无法和士绅相比的,所以许多发达的商人才不会不遗余力也要让子弟去读书出仕,或者买地成为田主,以求二三代之后晋升为乡绅。
见文震孟无言以对,冯紫英自然也会不得理不饶人,“文起兄,先前小弟说的这些也都在那篇《论新兴阶层与当下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变动模式——从永平府工矿产业的发展说起》文章中,若是文起兄有兴趣,不妨一看,说来说去,我们也是迫于无奈,北地经济远不及江南,这是不争之事实,可朝廷现在财力枯竭,面对周边敌人越多,如何来应对,总要求变,寻找出路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