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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给老夫解释,你若是真有谋逆的心,也不会等到现在……”

寇准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寇季养兵是为了什么,寇准还是能推测到的。

寇季真要是想谋朝篡位的话,没理由养兵,也不需要养兵。

当年汴京城两次兵变,都是寇季和他在关键时刻出手,力挽狂澜。

他们祖孙若是不出手,甚至背后退一把,也许赵氏皇族早就没了。

赵氏皇族一没。

那天下必然大乱。

野心勃勃的人必然借此,打出各种口号,公然起兵。

寇季顺势起兵的话,也轻而易举。

所以寇准相信寇季的话。

寇季长出了一口气道:“祖父相信我就好,我还真怕祖父您大义灭亲。”

寇准沉默了一下,坦言道:“你若是真的做出损害大宋的事情,老夫或许真的会大义灭亲。”

寇季苦笑了一声没有言语。

寇准哀叹了一声,“以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若是此事暴露出去以后,恐怕大宋就没有你容身之地,也没有我寇氏一族容身之地。”

寇季点了点头。

此事若是暴露出去以后,恐怕赵祯也未必能容得下他。

寇准咬牙切齿的道:“他若不是你爹,那该多好……”

寇礼若不是寇季亲爹的话,寇准早就一刀砍了他,以绝后患了。

寇季沉吟着道:“祖父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寇准站在原地,沉默不语,许久以后,缓缓开口,“老夫带着他们,率先一步赶去韩地。”

寇季一脸惊愕,“祖父,您的身子骨可不能长途跋涉的受劳累。”

寇准摇头笑着道:“老夫也舍不得离开汴京城,可不离开不行。”

寇季急忙道:“怎么会?您可是大宋朝活着的圣贤。”

寇准感慨道:“老夫更是寇氏族人,也是你的祖父。以老夫对大宋的功劳,官家自然能容得下老夫。

可官家容得下,不代表满朝文武容得下。

你和老夫是寇氏的根基所在。

你不走,老夫也不走。

那官家封你为王,让我寇氏举族外迁,又有何意义?”

寇季张了张嘴,没办法辩解。

寇准继续道:“到时候刘氏迁了、朱氏迁了、高氏迁了、种氏迁了,就剩下了我寇氏。那我寇氏岂不成了活靶子。

满朝文武还不天天弹劾你我?

你我祖孙功劳虽大,地位虽稳。

但也要防止众口销金。

毕竟,这江山是赵氏江山,而非寇氏。

官家仁义,在你我祖孙功高盖主之际,并没有将你我祖孙赶尽杀绝。

还给了一块封地,让我寇氏与国同休。

我们就不能再给官家添麻烦,更不能让官家难做。

也不能给大宋朝留下祸患。”

说到此处,寇准讥笑道:“常言道君子朋而不党,可朝堂上根本没有什么君子。当年老夫在朝的时候,自成一党,丁谓自成一党,王钦若亦是如此,刘娥更甚之。

如今朝堂上虽无丁党、王党、刘党。

可寇党依然如日中天,甚至比以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寇准目光落在了寇季身上,感叹道:“已经很危险了,就不能再往前了。官家对我们仁义,我们也得对官家仁义。

老夫一走,那些借着老夫名头跟你攀关系的旧属,也就散了。

李迪、王曾之流,也就不需要再给你面子了。

官家的江山也就安全了。”

寇季皱眉道:“官家的江山一直都是安全的。”

寇准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所有人都对官家忠心耿耿。”

说完这话,寇准盯着寇季笑道:“老夫离开了,你和官家做的大事也就顺多了。再说了,老夫去了韩地,还能帮你盯着你爹。

也能帮天赐经营封地。

那可是只属于我寇氏的地方。

为了我寇氏子孙后辈,老夫得出一份力。”

寇季沉声道:“祖父,您离不离开,对我和官家要做的事情,根本不会有半点影响。”

寇准笑着摇头道:“你啊你,还是太年轻。老夫在汴京城,又不是一个人。老夫背后还有许多故旧,还有许多学生。

他们若是假借着老夫的名义,跟你和官家作对。

老夫能如何?

天天出去澄清?

还是将他们逐出门户?

老夫逐他们出门户倒是容易。

可多年的情分就会毁于一旦。

他们中间有不少人跟老夫一起共事,也跟老夫一起患过难。

还有一些为老夫复位,上下奔走了好些年。

老夫得顾及一些情分。”

寇季迟疑着道:“祖父您可不是那种喜欢循私情的人。”

寇准摇头笑道:“老夫是人,又不是石头。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以往老夫手段酷烈,那是因为对付的都是外人,不是自己人。

真要是对自己人动手,老夫也会犹豫很久。”

寇季微微挑起了眉头,试探地问道:“所以你没把我爹当成自己人?”

寇准脸一瞬间就黑了。

“总之,你可以把事情做绝,但是老夫必须留下一份香火情分。所以老夫必须离开汴京城。”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语气生硬的喊了一句。

寇季叹了一口气道:“可您的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文昌学馆可是您的心血,你应该也舍不得丢下。”

寇准瞥了寇季一眼,淡淡的道:“老夫的身子骨,好着呢。”

寇季一脸不相信。

寇准哼了一声道:“老夫的病,一半在身,一半在心。老夫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被人陷害,跟人勾心斗角,每日里大动肝火,郁气难消,久而久之自然就病了。

如今脱离了樊笼,潜心教书,修身养性。

身子骨自然就好了。

虽然比不上年轻的时候,可比天禧年间要好了不少。”

说到此处,寇准从鬓角拽下了一撮头发,从中选出了一缕,在寇季面前晃了晃。

“别觉得老夫上了年龄,身子骨就不行了。”

寇季一脸惊愕的盯着寇准亮出的那一缕头发。

“黑的?!”

寇季瞪着眼,盯着寇准,难以置信的道:“您老这是返老还童了?怎么做到的?”

寇准在很早以前就满头白发了。

如今在白发当中,居然生出了黑发,寇季当然觉得难以置信。

寇准淡然的道:“刚才不是说了吗?老夫的病,一半在身,一半在心。脱离了樊笼,每日教书育人,修身养性,心病彻底痊愈,黑发也就跟着冒出来了。”

寇季有些不敢相信的道:“我还以为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

寇准瞪了寇季一眼,“你觉得老夫现在还敢吃灵丹妙药吗?”

自从丹毒案爆发以后,汴京城就再也没有人嗑丹了。

寇季一脸惊奇的道:“照这个情况,您老也许不久以后就能满头乌发,并且在多活很长一段时间?”

寇准不满的道:“你是盼着老夫去死,好继承老夫的家业吗?”

寇季笑着道:“您那点家业,我真的没惦记过。”

寇准瞪起眼,“你是嫌弃老夫没用,没帮你搏一块封地出来?”

寇季摆手笑道:“不敢不敢……”

寇准哼了一声。

寇季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道:“祖父您虽然不怕舟车劳顿了,但文昌学馆您舍得吗?”

寇准不咸不淡的道:“老友都死的差不多了。文昌学馆在汴京城也站稳了脚,即便是没有老夫,也能继续运转。

老夫没什么好留恋的。

再说了,学问这种东西,那是要传出去,让人学了,才叫学问。

若是属于高阁,再好的学问,又有什么用?

汴京城,乃至大宋朝的百姓,已经不需要老夫再教授他们学问了。

但是韩地,需要老夫去传授学问。

随后迁移过去的人,更需要老夫去为他们传授学问。”

寇准说到此处,一脸傲色的道:“老夫好歹是当世唯一活着的圣贤,自己家封地上的学问,还需要假借别人的手传授,那老夫多没面子?

若是以后自己家封地上走出来的学子,被其他地方的学子压的喘不过气。

那老夫还有什么脸面被人称赞为圣贤?”

寇季听到此处,叹了一口气道:“您老真的舍得?”

寇准笑着道:“舍不得又如何?我寇氏族人以后要在韩地落脚,以后的子子孙孙都要住在韩地。

老夫身为其祖,总不能对他们置之不理吧?

总不能让他们被高丽人同化,去学高丽学问吧?

老夫要让他们学习我大宋的学问。

老夫要让他们说汉话、着汉衣、守汉地。”

寇季长叹了一口气,道:“祖父打定主意了?”

寇准点头笑道:“你别拦着老夫,不然老夫只能偷跑了。”

寇季苦笑了一声,“祖父既然打定了主意,我自然不敢拦。”

拦也拦不住。

他又不能生捆了寇准。

寇准笑着道:“算你识相。”

寇季沉吟着道:“祖父打算何时启程?”

寇准瞥了一眼寇府大宅,“自然是越快越好。你那个蠢爹口无遮拦,说出了那种蠢话。如今寇府大宅上上下下,都知道你有大秘密。

所以拖的时间越长,对你越不利。”

寇季迟疑道:“回不回太急了?”

寇准摇头道:“一点儿也不急。老夫带着一部分人先走,随后天赐带着剩下的人和东西过来就行。”

说到此处,寇准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你也不用去求官家将我们和华州的族人做一个割裂了。

回头让天赐带着他们一并去韩地。

天赐镇不住他们,老夫却可以。

离开了大宋,老夫倒是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手段威胁老夫的。

他们若是识趣,老夫让他们继续做富家翁。

他们若是不识趣,老夫就让他们去修桥铺路。

老夫是不会伤他们性命,但没说不让他们吃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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