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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会面,恐怕到几年以后了。

也许是几十年……

也许一辈子也不会再相见……

古人的离别远比后世要残酷。

往往一次离别,就是永诀。

曹佾离去以后,汴京城还是那个汴京城,满朝文武还是那一群人。

只是寇季门下的学生多了一个。

赵润的亲弟弟赵泽。

皇家起名字就是讲究,赵润是三点水开头,其他皇子也是三点水开头,赵润是单字,其他皇子也是单字。

唯一的区别是,在诸多皇子当中,唯有赵润一个人有爵位。

赵匡胤问鼎天下的时候,定下了一个规矩。

皇子不到年龄,不允许出宫,也就是不出阁。

不出阁就不能加爵位。

唯有出阁以后才会赐宅子赐田,加官加爵。

此规矩到了赵恒手上,被赵恒给破快了一个干干净净。

赵祯如今又重新捡了起来。

为了维护他父皇的颜面,他给嫡长皇子封了爵。

算是将他父皇破坏的规矩,缝补了一下,看着不再破破烂烂。

赵泽只是一个刚学会说话的小娃娃,粉粉嫩嫩的,走路东倒西歪的,似乎随时都能跌倒。

两个嬷嬷、两个宫娥守在他四周,心惊肉跳的看着他在咯咯笑着四处乱窜。

赵泽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追着狄咏的手,一起去摸苏轼胖胖的肚子。

也就是狄咏和苏轼两个年龄跟他相近的人才能接近他。

其他人接近他,他会躲着。

寇季任由三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自己坐在书房门口,一会儿看看书房里正在做作业的王安石、曾巩、赵润、苏景先,一会儿看看门外的玩耍的三个小家伙,十分惬意。

自从寇卉那个混世魔王跟着赵絮去华山拜仙以后,寇季教学的日子就过的无比的清闲。

欧阳修、苏洵、文彦博、包拯等人回京以后,寇季身上的担子就轻了不少。

不用每日里趴在案牍之间。

欧阳修等人会配合着各部主官,将各部的琐碎事情处理的妥妥当当,只留下一些大事,奏到了政事堂交给寇季裁决。

寇季顺手就扔给了赵祯。

他如今在帮赵祯带孩子,赵祯多忙碌一点也是应该的。

如今欧阳修等人在各部忙着做清查,朝廷的大方向都在清查上。

算是一次朝野上下彻底的清查。

寇季和赵祯只需要在他们清查的过程中,润物细无声的将自己早已修订好的律法按插进去即可。

清查天下的过程中,一些不合时宜的政令导致的错误,就得改,改正的过程就是一个修订律法的过程。

无论是寇季,还是赵祯,他们修订律法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大宋强盛。

他们二人不求名不求利,所以没必要将修订律法的事情大张旗鼓的宣扬出去,闹的沸沸扬扬的,平白无故的给自己找麻烦。

在寇季看来,无论是范仲淹等人主持的庆历新政,还是王安石主持的变法。

前期都喊的太凶。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做大事一样,喊的朝野上下人尽皆知。

明明白白的告诉天下间所有人,朝廷要动谁的蛋糕。

人家要是不找你麻烦,那就怪了。

他们总以为自己将大义的话放出去,天下就有无数仁人义士响应他们。

殊不知仁人义士只是少数。

更多的是一群恨他们不死的对手。

他们最大的盟友百姓,几乎没有什么发言权,手里也没有权力。

他们似乎也不怎么在乎盟友的反应。

他们总是固执的以为,只要自己做的事情对盟友有益,盟友们只需要景从就好了,不需要发声。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革新注定一败涂地。

寇季和赵祯就不同,该狂放的时候就狂放,该润物细无声的时候就润物细无声。

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手段永远也不会过事。

这种事情就应该大张旗鼓的做。

没有甜枣给,就要润物细无声。

像是革新皇亲国戚对大宋的影响,在打了胜仗以后,借着胜仗带来的威严,顺手将他们铲除。

并且昭告全天下人。

不仅顺利的革除了皇亲国戚对大宋的影响,也借着皇亲国戚的脑袋和财富,收拢了一拨民心。

革新商律,也是如此。

下重手处置了官员中间的从商者,顺手推出了优厚的商律,打了官员,拉拢了商人,让天下人皆拍手叫好,官员们有气也没地方出。

像是刑部如今正在悄悄推行的刑律革新,就有点润物细无声。

从包拯奏请更改登闻鼓的条令开始,包拯总是能从一些陈年旧案中发现一些律法上的缺陷,奏请赵祯和寇季。

赵祯和寇季就能顺势将已经修改好的律法推出去。

只要不闹出大动静,满朝文武基本上反对的不是很厉害。

朝野上下也很少有人闹事。

对那些涉足刑律的人而言,包拯一条小小的奏事,赵祯和寇季一条小小的律法修改,根本没办法引起他们的敌视。

虽说少了那么一丁点做手脚牟利的可能,但是为了那点苍蝇腿的钱,去跟赵祯、寇季死磕,划不来。

更何况一般这种事情,都是在朝堂上廷议的。

满朝文武都答应了,下面的人谁敢多言?

多言就是打满朝文武的脸。

他们能让你好过?

包拯今日奏一条、文彦博明天奏一条、欧阳修后天奏一条……

一条一条的过,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几乎没有任何定数。

只要不是一口咬到了别人的痛处,别人根本就不觉得疼。

像是蚂蚁吃大象,又像是温水煮青蛙。

过程虽然十分漫长。

但是效果却前所未有的好,更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弹。

偶尔有一两个人高喊着祖制不能改的话,还没等形成轩然大波,就会被以寇季为首的寇党大浪拍死在沙滩上。

像是范仲淹、欧阳修、苏洵、包拯等人,都是战斗机中的战斗机。

他们一致对外的情况下,斗嘴根本不会输。

苏洵能梗着脖子跟人赌命,包拯能将唾沫星子喷人一脸。

范仲淹和欧阳修两个人能引经据典的骂的那些人掩面而逃。

在他们凶残的火力覆盖下,朝野上下一片和谐。

寇季之所以将他们全部培养起来,并且凑在一起,凑在朝堂上,为的就是这个。

如今朝野上下能感受到的是一股欣欣向荣的蓬勃朝气,而不是昔日的那种暮气和慵懒。

如今朝野上下能看到的是一个个为国奔走的热血官员。

而不是昔日那种混吃等死的官油子。

寇季喜欢这种气息,所以不会去轻易打断它。

赵祯也喜欢这种气息,所以一高兴又为大宋添了两位皇子。

眼看着官家子嗣逐渐旺盛,再无先帝在位时期子嗣难出的问题。

奏请赵祯早立太子的风声就暂时消散了不少。

只是有一些人仍旧不死心。

比如王曾。

王曾为大宋奔波多年,几乎都是在点灯熬油的操劳。

所以他老的很快。

短短大半年不注意,王曾须发就变成了一片雪白,穿上道袍的话像是个仙人。

史料上记载,王曾卒于宝元元年。

可依照公元历推算的话,宝元元年早过了,王曾不仅没死,还多活了两年。

只是他对大宋熬尽了心血,又一直没有休息,所以他不仅老的快,身子骨软的也快。

王曾的继子王绎推着寇公车,推着王曾入了竹园。

王曾躺在寇公车上小酣。

当寇公车在寇季面前停下的时候,王曾缓缓睁开眼,瞥了一眼寇季,没好气的道:“你小子可是很久没有到老夫府上去拜会了。”

寇季坦言道:“公务繁忙,又要传授学生,自然没有多少闲暇。”

说到此处,寇季瞥着王曾不咸不淡的道:“倒是你,耳不聋,眼不花,腿脚也灵便,为何要坐寇公车呢?”

王曾叹了一口气,“腿脚灵便归灵便,身上却没有气力了。站一会儿就头晕,所以还是坐着的好。”

寇季调笑道:“离死不远了?”

王曾淡然一笑,唏嘘的道:“恐怕是……”

寇季脸色一变。

往日里他跟王曾开玩笑,王曾都会暴跳如雷的跟他辩解好久。

如今一句也不辩解,倒是闹的寇季有些心慌。

寇季沉声道:“你才六十三而已,比陈家兄弟年轻不少,比我祖父、李公等人也年轻。他们都没有死,你怎么敢死?”

王曾笑着感慨道:“他们在快要死的时候,将一腔热血撒在了我大宋的大江南北,借着大地的厚德,才勉强活下去了。

老夫不同,老夫的一腔热血早就献给了朝堂。

如今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你看着老夫没病没痛的,其实身子里早就空了。

去岁在应州安民的时候,晕厥过去两次。

没敢让人跟你说,生怕你寇老虎一怒之下,迁怒于人,将应州那些人给活埋了。

如今坐在你面前,倒是能放心大胆跟你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