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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将军何进忽然急招他说事儿。

李素匆匆赶到大将军府邸,行礼拜见:“末将参见大将军。”

走进将府大堂的时候,他看见的是何进端坐堂中,旁边一个武将居然肉袒请罪、负荆在背,何进则在那儿出言宽慰他。

见到李素,何进脸一板:“李伯雅!你好生放肆!让你把全部证据交出来后就别多事,静候奖惩,你为何还要挑唆宗伯扩大打击,莫非刘备想诛锄异己?”

李素一脸懵逼,暗忖何进这耳根子软有一出没一出的,又是哪里听风是雨了?难道又是袁绍打小报告?

李素:“大将军何出此言?这是从何说起。”

何进一摆脸,示意那个跪着的武将自己说。

八月初天气也不冷,不穿衣服负荆也不会着凉,那武将就转向李素,拱手陈情:“末将吴匡,素来对大将军忠心不二。舍弟弃世多年,舍侄女被刘焉威逼下聘,我在京城也绝无所闻。若怀疑末将与刘焉勾结,愿放弃京师兵权,随镇西将军与李中郎入蜀劝回刘焉,以明吾心!”

李素眼珠子一转:“原来是吴将军,我等呈递朝廷的证据,并无任何解读,句句都是刘焉原话,至于如何判定,乃是朝廷权限,末将岂敢置喙一词?吴将军从何处听来有人要以此生事?定然与我等无关。”

吴匡:“是宗伯查案时,处理完董扶三族后,提到末将,故而来大将军处负荆请罪。”

李素这才知道,是刘表那家伙又开始演一碗水端平了——刘表既然严查了谶纬涉案的董扶,还把董扶吓死了,那么跟谶纬有关的“命中该当皇后”的吴氏家人,肯定也要查一查。

这样刘表才能洗清自己全部的倾向性,不落下“查了一个没查另一个”的话柄。

而吴匡因为害怕、为求自保,就直接来何进这儿负荆自证清白。

李素想明白后,直接对何进说:“大将军,此事易耳,末将敢以名声作保,绝无挑唆宗伯牵连查证吴将军一门的言行。此番行事,以理度之,当是宗伯为求稳妥,面面俱到。

至于族中晚辈女眷被谶纬之言所误伤,这如何能怪吴将军呢?请大将军明鉴,昔日魏豹之妾薄氏被许负相面,言其当生天子,莫非高祖得薄氏之后,还要因谶纬罪及薄氏一门不成?

纵然吴氏果真有皇后之命,那也于吴将军一门毫无罪衍。刘焉若逆天而行,强行妄应天命,最终无非是魏豹、刘歆之辈,徒为后世笑柄,不足虑也。

何况听说刘焉为刘瑁娶妻,以天家之礼约期一年,至今还远未过门,吴将军愿表忠心,让镇西将军将其侄女接回,送入宫中为宫女,则‘命中大贵’之谶岂非不攻自破?”

李素提到的魏豹,就是刘邦时代的诸侯,汉文帝的母亲薄太后,最初是魏豹的妾,魏豹让人看了相之后,说他这个妾将来要生出天子,魏豹就欣喜若狂叛汉自立,结果被刘邦攻杀、老婆也被抢走。最后是刘邦日了薄姬生出汉文帝应了预言。

而他说的刘歆,是西汉末年的大经学家、西汉末朝中重臣,后来他因为不想跟汉哀帝刘欣的名字同音不同字,改名刘秀。但王莽篡汉后民间又有谶纬流言说刘秀当为天子复兴汉室,已经在王莽手下当太中大夫的刘歆(已改名为刘秀)恐惧,想要谋诛王莽,事败自杀。

但改名刘秀的刘歆死后,又有原名刘秀的真刘秀重兴汉室。

李素这番话,无非是告诉何进和吴匡放宽心:命里不是你的,强行凑天命也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吴氏女命中为皇后么?你们要是害怕,把吴氏弄回来送进宫,看吴氏自己的造化,不就全部解开了?

何进是个耳根子很软的杀猪汉,他一听李素说得这么有道理,立刻相信李素对吴匡并无恶意。

刘表象征性查吴匡,应该不是李素挑唆,而是刘表自己的本意。

“如此,倒是误会你了,我想你跟吴匡也不该有过节,原来是刘表战战兢兢怕落人话柄。那就没事了!

对了,既然你来了,我也不妨提前跟你说一句,后天朝会时正式宣布的使命,到时候,朝廷会让你持节至蜀郡,宣读旨意,召刘焉回京担任太傅,明升暗降削夺其兵权为先。

你也别嫌弃这个处置轻,他毕竟不同董扶,已经盘踞天下边陲一隅,手握钱粮兵马,直接降罪万一逼反,反而劳及朝廷征讨。能用软的就先用软的。

但是,到时候也会给你两道旨意,第二道便是万一刘焉警觉,拒不奉诏,那就命镇西将军武力讨平刘焉!”

“末将领命!定当谨记在心,末将告退!”李素态度谦恭地答应。

不过,李素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要告退的时候,大将军府的管事又进来通报:“大将军,拟巴郡太守蔡邕在门外紧急求见,说有要事陈情。”

李素往旁边一退:“大将军,末将不如回避……”

何进一摆手:“诶,不必!听说蔡公不是你恩师么,师生之谊有什么好回避的,素知伯雅急智,一起听听也好。”

李素就眼观鼻鼻观心站在旁边。

蔡邕很快就进来了,然后直接当着何进的面请求:“大将军!邕早知大将军与王少府美意,愿以巴郡太守过渡留中,任我为侍中。

但邕昨日听闻前任董侍中竟以侍中之位,妄称知天命,狂悖行谶纬,邕不愿与此獠同列,还请大将军明察!又闻近日蜀道已经复通,巴郡可至,不如就请大将军将错就错,让邕去巴郡盘桓年余,再做打算。”

李素在旁边听了,都暗暗赞叹。

这两天他跟蔡邕没有新的勾结,这一手是蔡邕自己想出来的。

原本他也是可以去巴郡上任了,但是利用“前任侍中是个反贼,我觉得侍中这个职位名声暂时臭了,我不想接班”来加大筹码,也是一步好棋。

何进果然不好拒绝,当着李素、吴匡的面就许诺:“谁能想到董扶竟如此大逆不道,蔡公爱惜羽毛,不愿与此人污秽之人同列,也是情有可原。

我本意也愿放蔡公外任,不过久闻蔡公所长,在经义文章,让你治理一方民政,还是南方酷暑之地,苦了蔡公了。”

李素闻言,忽然觉得可以利用,眼珠一转,假装出于公心建议:“大将军,侍中属少府,位在尚书上,本当兼掌东观、主著史理学。蔡师也常年精通经义,先帝称其知天命,本当扫清董扶余毒。

既如今以侍中之位污秽不愿就任,不如请大将军特旨恩许其身在外任、兼掌经史,允其从门生故吏中挑选并无高第品秩之人,随行去巴郡修治经史。反正学问在哪里都可以做嘛,也不拘泥于京师。”

何进耳根子软,又刚好被吴匡、李素、蔡邕轮番说服了好几次,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不由越听越有道理,但他还是疑问:“可东观修书,所需借阅典籍众多,如何是好?”

李素:“不如允许蔡师外任之时,明列账目,与卢子干交接,借阅一部分。其余可能用到、又实在不便外界的,也可誊抄一份带走。部分所需量大、有必要刻印的,还可择其紧要请书商刻印一些。只要调拨人手足够,不用半月便可准备妥当。”

何进摸了摸脑袋:“此事我并无异议,不过这并非军务,我与袁太傅共同辅政,此事你们还是带着我的手书,去袁太傅处再确认一下,他说没问题,那兰台、东观藏书,你们尽可誊抄、或记账取用。”

理论上,何进如今还是跟袁隗一起辅政的,先帝死后的格局,是文事不决问袁隗,武事不决问何进,所以流程还是要走一走。

但蔡邕也知道,只要何进答应了的事情,袁隗是不会去故意枉做小人阻拦的。

李素心中暗喜:这么一挤兑,终于把兰台和东观藏书典籍的借用权全部拿到手了……

反正李素这两天已经知道丁原已经进京,那算算时间差董卓也不远了,何进估计都活不到这个月底。

等董卓来了,这种大老粗又不会驳回之前关于文化事业的旧诏书,蔡邕大大方方抄完搬走就是了。

甚至董卓的人都不会想到去兰台看一看,蔡邕把抄写本留下把真迹拿走董卓都不知道。少掉一些就更不知道,反正最后董卓一把火,这里什么都没了。

蔡邕既当巴郡太守,又借书兼管朝廷修经史,这种招数居然都被蔡邕想出来了!

不过这么一来,以后江州(巴郡郡治,后世的重庆)恐怕未来会成为一个蝴蝶效应分叉出来的“大汉学术中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