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蒸汽向上不断顶动着锅盖,逐渐由水渍顺着锅沿向火焰流淌,他忙乱的关掉一侧炉灶,左手还在不停搅拌着超市买来的成品肉酱罐头。

他不会做饭,甚至连速冻食品的热度都掌握不好,几十年来从未有过任何进步,一不留神,肉酱的汤汁也收的太紧,导致它看起来更像是一道菜,而非是一碗面条的卤,面条过一遍水,浇上肉酱,这是他平时的餐食,可毕竟家里来个孩子,他有些烦恼的翻找着冰箱,将里面所有的蔬菜拿出来,简单的摘了摘烂叶子,用刀切成段,倒上些沙拉,这道夹杂着青椒、洋葱、芹菜等乱七八糟组合的蔬菜沙拉就制作完成。

一道一眼看上去就是速冻食品,一道完全没有进食欲·望的绿化带拼盘就是今天的晚餐,邦尼整理了一下高领毛衣,极度不自信的走向萨拉的房间,敲了敲门。

“吃饭吧。”

“马上。”

他退回餐桌,双手交叉搭在桌面上,安静等待着萨拉的出现,也没等多久, 她走了出来, 见到桌上的食物,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平日里吃惯了这种东西,拉开凳子坐下, 轻捋鬓角的发丝, 略微侧头吃了口面条,咀嚼时轻轻点了点头。

“能吃?”

“在家, 我也吃这些东西, 居然还有沙拉,还不错……”

她没有挑食的毛病, 这让邦尼轻松了许多, 毕竟他的钱包可没能力吃那些美味佳肴,但这不是让她可劲吃垃圾食品的理由,她还在长身体,营养方面确实要加强。

又想到今后的生活, 她住在这里是可以, 但总不能一直圈在房间里, 或者让她在街头厮混吧?总归是需要做些正经事的, 而她这个年龄, 唯一能做的正经事只有学习这一条路了。

“你在哪里念书?”

“干嘛?”

她有些警惕的瞪了一眼邦尼, 但又想到邦尼是自己的祖父, 即便她不想承认这个抛妻弃子几十年的混蛋是她亲祖父, 可血缘关系却依旧存在, 老实说,若不是父亲总是在酒后咒骂这个老人, 导致她被言传身教后也对这老人十分反感的话,照老头现在的所作所为, 她对邦尼的观感并不算坏。

她略微放松了警惕,主动退让自己的心理防线,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孩子, 情绪随时都写在脸上, 她卷了卷面条,同样带着对未来的茫然感回道:“已经休学了半年了。”

“回去上学吧,明天我带你回学校办手续。”

“不要。”

已经是一个新的学期了,曾经的同学都已经升到了下一个年级, 而她要是回到学校的话,是一定要留级的, 对于一个上学只是为打发时间,和小伙伴们玩的孩子来说,在熟悉的环境,重新接触新的人,难免会产生抵触情绪,这个年龄的班集体中,也不会太欢迎一个半路杀出的同学,这点邦尼是理解的,所以对于萨拉的抵触也不意外。

“我觉得像你这样开朗的孩子,融入新的班级并不会很……”

“我说了不要,我的事情你少管,我说了,我会去赚钱,等我赚到钱了我就离开,不用你给我安排怎么样生活。”

不愉快就这样产生了,在一个孩子本身对你就有反感的情况下, 叛逆期的孩子将会忤逆所有企图控制她走向不喜欢的生活轨迹的人,她放下餐具,恼怒的头也不会走进房间,只留下邦尼愣了几秒,随后失声发笑。

他从未感受过孩子的反抗精神,自身也衰老到不会如同年轻父母一样心中怒火万丈,在年迈时抚养一个处于叛逆期的孩子,对他而言像是许久没有尝过甜味的老化味蕾上放着一块糖,没有年轻时感受的那么清晰,却仍能品尝到其中滋味。

独自吃完这顿饭,将饭碗清洗干净,身体的不适感逐渐涌了上来,疼痛开始逐渐加剧,面不改色的将碗盘刷完,只有额头的汗水能证明此刻他的疼痛有多剧烈,吃了几粒止痛药,家中毕竟有了孩子,他只好放弃在沙发上睡觉的习惯,躺在床上,疼痛感依旧没有丝毫的减少,他这才意识到或许他该去医院弄点药来保守治疗,不然自己或许等不到这孩子重新走上正轨的那天。

……

接下来的几天,同处一室的两人其实很少见面,主要原因并不是她总是呆在房间里不出来,而是邦尼多了很多事情要做。

做检查、拿药、独自一人上学校给萨拉办复学手续,等一切工作都准备完成已经是五天以后的事了。

拿上复学文件让邦尼轻松了不少,去商场采购了些食材时发现钱包里的零钱又少了几张也没有打扰他的好心情,孩子嘛,不喜欢吃自己做的东西,去外面买些快餐吃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直到回到的路上,目光不经意的一睹,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靠边停车后,表情严肃的向刚才看见的方向走去。

一群年轻男女坐在马路的护栏上嬉笑着,其中那几个男孩明显是南美洲人,跟几个女孩调笑时手也并不老实,这样不规矩的动作让邦尼十分反感,他走到几人边上,没等开口,穿着有些暴露的萨拉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惊诧的转身想逃,却被邦尼叫住。

“萨拉,我们该回家了。”

她没有傻乎乎的停下,反而步伐迈的更快了,甚至在逃窜时也不忘披上刚才压根不想穿上的外套。

“萨拉,跟我回家!”

她终于停下脚步,面带尴尬的笑容缓缓转过身,望向刚才对她动手动脚的南美裔男孩,轻轻摆了摆手,才垂着脑袋走到邦尼身边。

年轻的女孩总是有更多机会跟一些小混混扯上关系,仅仅几天便聊的火热也并非不可能,更何况还是在邦尼所住的街区,这个遍地人渣,有个工作都算正经人的地方。

顺着萨拉的视线,邦尼与那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孩对视,在对方眼里看不到一丝的紧张忐忑,十分坦然的咀嚼着口香糖,甚至还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这种眼神邦尼并不少见,总会出现在南美裔的脸上,这些家伙天生的放荡轻浮,在抱团后更是一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的样子,打从几十年前那批南美裔到达意大利时起,他们就是这种表情,直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毫不避讳的对视,直到萨拉上了车,他才缓缓转身离开上车,车上,萨拉双手抱怀望向窗外一声不吭,直到回到家中,她还是没有好脸色,直径想要回到房间。

邦尼彻底忍不住了,即便知道接下来是一场争吵,他还是没有顾忌的教育起了这个明显误入歧途的孩子。

“你应该离他们远一点,这些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对你的未来没有一丁点益处。”

“是,他们不是好人,你是,你才是一个抛妻弃子的大好人。”

让邦尼意外的是两人的矛盾并非以争吵来发生,她的反击是以冷嘲热讽的方式展开的,但说真的,这句话真的戳到了邦尼的痛处,无论什么时候,这都是邦尼的痛点。

“说出这句话可以让你远离他们吗?如果可以你随便怎么样说都可以,但你不能否认和这些人厮混对你而言没有一点好处。”

“起码他们能带给我快乐!能让我忘记我也是个被抛弃的孩子!他们也是被抛弃的人,我跟他们一样!就是被你们这种人害成这样的,我说的不对吗?我爸爸和奶奶不是被你害死的吗?”

冷嘲热讽阶段告一段落,或者说是进一步升级,说的邦尼哑口无言,或许是看邦尼理亏没了话说,她开始进一步乘胜追击,再次扩大邦尼心中的裂痕。

“你敢说出你离开的原因吗?跟哪个女人浪迹天涯了?我没见过我的奶奶,但我爸爸一直告诉我她是个好母亲,她不像你!也不像我的妈妈!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狠心,宁愿带走狗,也不愿意带我走……”

她用言语攻击着邦尼的内心弱点,自己却哭的悲伤,或是她这才意识到,她的心里同样有一道伤口,由邦尼挥刀,刺出了三代人内心的疤。

泪水打湿了廉价的眼影和粉底,痛苦在她稚嫩的脸上刻画着痕迹,她浑身颤抖,止不住的打着哆嗦,邦尼木讷的看着她,逐渐认同了她痛苦的源头依旧是自己这一观点,或许自己的陪伴会让她不存在,但在母亲抛下她的那一刻,她应该也希望自己不存在。

他的脸色变的苍白,是情绪波动引起的疾病疼痛,但身体的痛苦此刻已经被精神上的痛苦所压制。

而她的崩溃又来的过于迅猛,如同决堤的大坝瞬间倾倒出的洪水,可能在生母离开后,她的每一个夜晚都在积攒着失望,最终在与邦尼的冲突中爆发,击溃了两个人的心理防线。

双腿无法支持她继续站立,她缓缓的靠着墙坐在地上,将脸埋在双膝中,将整个人都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才让邦尼真正意识到未满十四周岁的孩子到底该是什么样,远比他平日里看到的那张涂满粉底的脸要来的弱小,而这个弱小却没有人呵护的孩子,则是他的孙女,而不是走投无路,依托人情住进自己家的租客。

血缘的纽带,它存在,将两人越束越紧,拽着邦尼的双腿向前走去,在她的身旁蹲下,轻抚她的发丝,她却仍对邦尼有着抵触心理,一把将邦尼的手掌摔落到一边,埋头大吼了一声。

“别碰我!”

“我不会抛弃你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吧,手续我已经办好了,回学校去吧。”

“……”

她的学校并不是什么优秀学校,相反十分的差,坐落在城市另一角的落魄街区,来此上课的孩子多数是蹭着免费教育的移民儿童,校园环境可想而知。

可即便是这样,当邦尼把车停在学校门口时,她的眼神依旧直勾勾望向教学楼,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看得出来,她实际上是对新的学习生活是有所期待的。

在邦尼的陪同下,两人一同进去教学楼,现在恰好是课余时间,一进到楼内就能听到孩子们吵闹玩耍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满走廊都有孩子乱窜,脏话连篇不太能入耳。

她似乎也觉得这样的环境有些羞耻,即便她在跟朋友们玩耍时同样也是如此口无遮拦,但看着邦尼并没有在意的样子,才让她松了口气,却又在松口气的时候感觉有一丝丝的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关注邦尼的情绪了。

再次入学很顺利,或许是都在这一片街区生活,萨拉的家庭情况学校老师们或多或少都清楚一些,所以对待邦尼的态度也相当的客气,毕竟在意大利,尤其是在那不勒斯这一黑手党犯罪活动极为猖獗的地域,没人敢得罪跟黑手党有所关系的人。

由校长代领走到如今萨拉的班级,看着萨拉对班级同学做自我介绍后落座,直到老师重新开始讲课,邦尼依旧没有离开,刚加入班级的萨拉与其他同学产生了鲜明的对比,全班三十多个学生,只有她一个装模作样在听讲,按照邦尼对她的了解,大概一天之内,她就会彻底融入班级,调皮捣蛋的一份子了。

可即便这样,她也是上学了,可以极大程度上避免跟街区内的小混混们扯上关系就足够了,邦尼对她的要求没那么高,不会将她寄托于幻想,希望她长大以后能成为某某系科学家等等听起来就让人搞不懂的职业,以他的经济实力和这所学校的师资力量,也培养不出那样的顶尖人才,他只是希望萨拉能走上正途,以后找个同样安稳的男人度过余生,这就是他唯一能对妻子和儿子做出的弥补了。

但是,尽管她已经坐在班级里,像是青春荷尔蒙弥漫的空间中唯一一个保持清醒的孩子,可班里还坐着几十个明显就不是乖学生的刺头,学生未必就比社会上闲散的那帮混蛋纯善,一想到这儿,邦尼又开始担心起这些孩子中会不会有人搞七搞八,甚至在校外都“赫赫有名”,这个年头,孩子们总能很轻易的接触到那些不该接触的东西,尤其是在这种落魄街区的校园内。

邦尼这才意识到,养孩子就像是一个烦恼连接另一个烦恼串成的珍珠项链,数不清的、甚至是没必要的担忧时时刻刻被挂在心口,直到她真的成长,行为足够理智后,才会得到自己的信任,放手任她离开自己的世界去闯荡。

他站在教室门口逗留了许久,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她也注意到了邦尼的停留,时不时会撇上两眼看看邦尼,虽没有语言交流,但邦尼站在着也确实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老师不得已,只好挥挥手,把邦尼的目光吸引过来,伸出右手,做出轻离开的手势。

摘下礼帽,放在胸口,对老师表达歉意后,他带上帽子离开,班级里多数学生失去了观看的目标,却依旧没有丧失聊天的兴趣,热闹的教室中,萨拉不觉间,脸上流露出丝丝的笑容,最终将书本立起来,躲在书后轻轻发笑。

……

将这辆老车停在楼下,邦尼哼着意大利民歌,拎着新买的蔬菜准备上楼,就在即将进入楼门口时,余光一瞥,一群孩子正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同样也在望着他,这群孩子中,正有上次和萨拉混在一起的南美洲小子。

四目相对,这群孩子纷纷起身,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小跑着朝邦尼这边冲了过来,邦尼没有逃跑,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些小孩跑过来,他们基本都穿着哥哥留下的宽大运动服,里面套着运动背心,廉价的粗重首饰在脖子上甩的叮叮当当的响,跑时风吹进衣服中,将衣服吹的鼓起,像极了膨胀起来五颜六色的气球。

“还认得我吗?”

那小子跑过来,表情嚣张,扬起头用鼻孔对着邦尼,嚼着泡泡糖,双腿来回的换着承重脚,像是个多动症一样对邦尼进行着挑衅。

邦尼喜欢这孩子的肢体动作和表情,他再熟悉不过这种德性,这帮南美人永远都装不出一副凶狠的样子,只能靠着放荡的动作和遍布全身的刺青来显示自己是出来混的,从很久之前,他们就是这幅姿态,直到被邦尼抓到进笼子里,被他像掐小鸡仔一样被打到奄奄一息,才会收敛起来。

“你是这些人的老大?”

没有回答这小孩的话题,他表情很温和,扫了一眼周围这些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孩子,语气同样和善,反问起了站在人群中间的男孩。

“是啊,我来跟你算算账。”

“要多少钱?”

回答令男孩一愣,他本想吓唬一下这老头,警告他不要阻碍萨拉和他的亲热来往,如果能敲诈来一笔钱解决跟兄弟们一起飞一根就最好不过了,可邦尼并不打算按照流程来,这让男孩忽然感觉到一丝心慌,可环顾四周,身边站着这么多兄弟,又让他重新有了勇气,提了提肥大的牛仔裤,配合着兄弟们一起哈哈大笑两声,蔑视的盯着邦尼的脸,撅起下唇,双手插进裤兜,歪着脑袋点点头。

“你被敲诈过很多次了?很识相嘛,你年纪太大不禁打,老老实实掏钱给我吧。”

“我手里有东西,你自己拿吧。”

又是一阵疑虑,可兄弟们正在看着呢,他没过多犹豫,只是动作幅度轻了很多,缓缓伸出手掌放在邦尼的裤兜上,小幅度的摸了摸。

“在后面。”

男孩抬头,和邦尼对视,见邦尼还是一脸平淡,他的动作更加的小心,轻轻摸到后腰的位置,一块坚硬物品的触感很清晰的反应在了他的手心。

跑!

男孩是见过真家伙的,也上手摸过,这东西的形状很符合自己的猜想,在街头混的必须要有高度的警觉,所以他没有任何迟疑,立刻放下邦尼裤子上的手,双手扶地,像野兽一样迈开大步,准备向邦尼的背后转移。

这时候转身逃跑是最傻的行为,你转身的这一秒,对方可以拔枪就射,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躲闪,唯一能有概率活命的办法就是趁着这老头年纪太大,动作迟缓,钻到他背后,让邦尼自己转身,从而让自己有机会反击,或者控制住邦尼。

这孩子绝对有人教过他怎么死里逃生,并且自身心理素质也不错,反应更是上佳,这么点年纪能做出正确应对的办法,邦尼很欣赏,但从来没有人能躲过邦尼的枪口,即便他现在的动作比年轻时迟缓太多。

一袋蔬菜落地,他带着笑容,一把左轮手枪迅速从腰间拔出,顶在了刚想迈步的男孩头顶,瞬间,谁都没有了动作,谁也不敢有动作。

“抱歉,你输了小子。”

男孩不嚣张了,只是双腿跪在了地上,举起双手头像,嘴里不停的讨饶,看得出,他是第一次被枪指着,眼泪以极短的时间速滑而下。

邦尼看了看明显是被吓傻的一群少年,才慢慢弯下腰,仍带着笑意,伏贴在男孩耳边说道:“你很想让我认识你?”

男孩摇头,不停的摇头,语言中带着极度的恐慌,双手合十放在面前,仰头剧烈的喘息。

“但我现在很想认识认识你,你是谁,先……生?”

缓慢的语速带着明显的恐吓意味,远比男孩气势汹汹奔来时惊悚,同时拇指也将撞针慢慢拉开,男孩跪在地上,能清楚听到弹簧被逐渐拉开的响动,让他语速更快的讨饶。

“饶了我,我错了,放过我吧……”

“你可以不说,我也能知道你是谁,包括你有没有父母,你是谁在抚养,有没有兄弟姐妹,我都能知道,我老了,不想浪费头脑来记得你这个胆小懦弱的小角色,但下次我再见到你,我会登门拜访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小子?”

“我知道了,对不起先生……”

掉在地上的蔬菜被另一只手捡起,邦尼收起枪,轻轻捏住男孩的脸颊,扯起皮肉摇晃两下,脸上的笑意直到现在才收敛起来,又看了看跟随男孩一同到来的少年,轻轻在男孩脸上扇了两巴掌。

“胆小如鼠就别出来混了,像你这种人永远也进不了帮派的门,你没戏的,不过也好,这样你就能避免某天被人拿刀子一点一点割开你的脖子,给老鼠当晚餐,回去老老实实做点什么吧,别再让我看见你就好,对了,离萨拉远一点,不然割开你脖子的肯定是我,还不带着你们的老大去公厕换条纸尿裤?”

说完,邦尼没有再去看他们,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拎着蔬菜走进电梯,只是在电梯门被彻底关闭前,少年能透过门的一丝缝隙看到一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

第一天上课结束,是由邦尼去接的,项链上又多了一颗珍珠,一个长相不错的女孩从一个脏乱差的街区坐公共交通工具到另外一个脏乱差的街区,不被骚扰算你运气好,所以邦尼甘愿多折腾两趟,也要开车把她接回来。

看得出来,她心情不错,放下书包坐在沙发上补妆,邦尼也问过她既然不出门为什么还要化妆,得到的回答的是为了在照镜子时可以让自己看到一张足以让自己自信起来的脸。

女孩们总是善于发现脸上的某处小小瑕疵,不管是他人的脸,还是自己的脸,而这一处瑕疵会让女孩觉得自己脸上全是瑕疵,对于容貌,女孩们总会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丑的是别人的脸可以,丑在自己脸上肯定是不行,所以用些能掩盖瑕疵的工具来让甩掉烦恼,用一个,甚至几个小时来保持一天的心情舒畅,对女孩子们来说这是很值得,同时也是回报率超高的投资。

她是这么说的,邦尼并不理解。

所以他只顾着做菜,侧耳倾听着萨拉的抱怨。

“付费电视台为什么一个都没有啊?你到底有没有交过电视费啊?”

“……”

“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到底在干嘛?换做我的话非得无聊死不可,你说话啊。”

“明天我会去交费……”

她的态度显然有些回温,但并未到完全解冻的程度,嘴里不停的抱怨,忍不住的喊无聊,换做是年轻时的邦尼,估计会把她从楼上扔下去,但现在,他的心情不错,听着她的抱怨,手忙脚乱的做着晚餐,做不喜欢的事,听不喜欢的话,就这样突然间有了意义。

她也不再回家后就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房间内,而是留在的客厅,把抱怨说给邦尼听,试图以不那么羞耻的方式,为这个孤独老人的生活添加些许的烟火气。

晚餐上桌,没有聊学习,邦尼能猜出结果,没必要把一个脾气暴躁的学渣往她头疼的话题上引,邦尼对她的期望也不是这个,只是看着她抱着自己的古董级收音机,扭动旋钮,调一个她感兴趣的电台。

一个访谈节目,主持人和一个邦尼并不认识的,但明显在萨拉这个年龄段很有知名度的嘉宾聊的起劲,讲着不粗俗却很搞笑的趣事,或许萨拉很希望邦尼也跟着笑笑,毕竟她从未见过邦尼开怀大笑,他永远是那么波澜不惊,却又满怀心事。

但很抱歉,他真的理解不到访谈话题的笑点,只顾着低头细嚼慢咽下今晚的吃食。

可他这样,也让萨拉开始觉得电台节目有些无趣了,她杵着脸,翻动着盘中的面条,忽然好奇的开口。

“邦尼。”

“嗯?”

“你那些年……去哪儿了?”

“镁国。”

“啊?你去镁国了?哪个城市?洛杉机还是钮约?”

她忽然激动起来了,双手扶着桌面,离邦尼近了些,重新打量起这个穿着复古,显得寒酸的爷爷,这不奇怪,对于一个生活在落魄城区,从没有感受过繁华的女孩而言,接受了美式宣传的狂轰乱炸后,难保不会对繁华的城市和纸醉金迷的生活有所向往,或许以她那渺小的世界观无法在脑海中幻想出高楼林立的摩登城市,但她能够认识到那里好吃的多,好玩的多,就足够令她心生羡艳了。

“芝加歌。”

比较于她的激动,邦尼则仍低着头努力吞咽着食物,这冷淡的态度并未让她有所不满,而是迫切的想知道他能给自己带来的信息。

“芝加歌?有些耳熟,那里好玩吗?”

“不好玩。”

“骗人,怎么会不好玩,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别的女人跑了?去那边潇洒快活去了?”

女人?让他背井离乡抛妻弃子跑去镁国的可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男人,可要是说为了个男人,邦尼怕她想到某些不好的地方去,至于真相,他会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只好撒谎。

“嗯。”

这回答让萨拉十分不满,厌恶的看着邦尼,刚才那一点点温情立刻消失殆尽,她没忘记这一切不幸的源头来自于这个男人,也不会因为几天的相处就可以理解爷爷当年犯下的错误,她只是强忍着,强迫自己不去跟这个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的爷爷翻脸。

“呵,果然……你真不知廉耻,那个女人呢?怎么你自己回来了?她没跟你回来?把你抛弃了?”

“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邦尼没说话,只是放下叉子,右手握拳,竖起大拇指,轻轻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噗,你吹吧你,哈哈,肯定去了镁国,好玩的太多,你这个土老帽配不上人家,信用卡也刷爆了,人家就把你甩了,活该!。”

脑海中有画面了,电视里总是这么演让她也觉得故事如同这般发生十分合理,她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乐,笑的停不下来,甚至愈演愈烈的到起了桌子。

邦尼看着笑到发癫的萨拉,脸上没什么表情,低下头重新拿起叉子翻拌着盘中的面条,卷了一口放进嘴里,忽然笑出了一声。

轻轻咀嚼,将面条咽下,又一次放下叉子,手掌捏着额头,遮挡住了面容,掩盖了表情,跟着她一起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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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笑了起来,逐渐的,笑声再也控制不住,笑的直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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