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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老苟竖起眼睛,大声怒喝。“立刻带上小胖子给我滚,别忘了咱们特务团的账本儿还在你包里放着呢!”

“倒卖旧枪和放高利贷的钱,我早就收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小胖子去收!”石良材犯起倔来,立刻变得不管不顾。梗着脖子,将特务团的秘密全都给兜了出来,“反正那些钱,军部也有份儿。只要账本在小胖子手里,就不愁收不回来!”

“你这……”老苟抬手给了石良材一个脖搂,试图用武力制服对方。石良材被打了个跟头,却又倔强地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继续梗着脖子,横眉冷对。

老苟第二次举起手,却打不下去了。叹了口气,低声道:“也好,就交给小胖子吧。老胡……”

“小胖子那么大的人,丢不了!”胡丰收理都没理,从藏身处探出盒子炮,打倒了一名正在猫着腰向前移动的鬼子兵。“小鬼子马上就要扑过来了,老子没功夫跟你啰嗦!”

营长老苟被气得呼呼直喘,却也拿胡丰收无可奈何。只好转过头枪口,拿小鬼子的脑袋发泄怒火。石良材看了看战场上的形势,躲回石头后,郑重地将背包从肩上解下,强行塞给张松龄,“记住,这个账本不能转交给任何人。除非你马上就要死了!”

“石头大哥……”张松龄嘴唇颤抖着,将背包接在了怀里。刚才大伙的争执,他才旁边听了个一字未落。他想拒绝这个可能让自己活命的差事,看到石良材温暖的眼睛,鼻子酸溜溜的,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

“赶紧走吧,没有你这个累赘,我们说不定还有机会从鬼子眼皮底下逃走!”石良材笑着调侃了一句,仿佛摆脱了个大累赘般,轻松地转过身,趴在石块后向鬼子开枪。鬼子的全部剩余兵力已经都压上来了,借着机枪的掩护,三五个分成一组,交替向前推进。每推进几步,就趴在地上,射出一排排罪恶的子弹。

老苟他们不可能挡下这轮进攻,即便没打过几场仗,张松龄也知道死亡近在咫尺。举起盒子炮,他向鬼子射出最后几颗子弹。正准备转身撤离,却忽然发现,已经迂回到半山坡十几个鬼子,像被被冰雹砸了的麦秸一样倒了下去。

“啾!”“啾!”“啾!”“啾!”“啾!”“啾!”三八大盖特有的声音从山坡上响起,子弹没飞向老苟等人,而是射中了鬼子机枪手的脑袋。两挺鬼子机枪同时哑火,还没等鬼子的副射手推开主射手的尸体补位,又是一排老式汉阳造的枪响,两个鬼子副射手捂住自己的前胸,满脸不敢置信。

“咱们的人来了,咱们的人来了!”张松龄兴奋得大声呼叫,头晕目眩地扣动扳机,驳壳枪中剩余的子弹全都不知道打去了什么地方。但是,鬼子已经顾不得他了,侧面的山坡上,至少有五十余支不同型号的步枪在开火,打得小鬼子们抱头鼠窜。

“轰!”“轰!”“轰!”几枚木柄手榴弹在鬼子堆中炸开。与鬼子的榴弹相比,杀伤效果简直不堪入目,唯一的好处是,浓烟瞬间腾起老高,几乎遮断了敌我双方所有人的视线。紧跟着,一阵凄厉的唢呐声在山坡上响起,数以百计的精壮汉子,穿着各色衣服,拎着大刀、长矛、步枪、手枪,甚至还有鸟铳,呐喊着从山坡上冲下,见到小鬼子,兜头就是一记。

负责掌控全局的鬼子中队长大岛从藏身处站起来,举着指挥刀大声叫喊。几颗子弹飞了过去,将指挥刀打断,将他的胸口打出数个血窟窿。

在稳操胜券的情况下,突然遭到数倍于己的中国士兵偷袭,又亲眼目睹大岛指挥官阵亡,鬼子的队伍迅速崩溃。那名被张松龄打伤了右侧胸口的鬼子小队长在两名士兵的搀扶下,从隐蔽处窜出来,慌慌张张向南逃走。一名端着红缨枪的精壮汉子追上去,从背后将鬼子小队长捅了个透气儿凉。搀扶着上司的两名鬼子兵大骇,绝望地回转身,用根本没来得及上刺刀的步枪朝着杀死上司的中国人乱捅。红缨枪颤了颤,就将两杆步枪挑上了蓝天。紧跟着,雪亮的枪锋从鬼子逐次胸口捅入,拔出,捅入,拔出,将两名鬼子兵彻底给了了帐。

更多的中国人从山坡上冲下来,与鬼子们战在了一处。他们当中的大多数,手里都只有大刀或者红缨枪。他们之中的大多数,衣衫上都补丁摞着补丁。但他们与张松龄先前接触到的那些中国农民完全不一样,他们面对小鬼子时,表现得跟普通士兵一样勇敢。

“他们,他们是……”同样被惊呆的,还有石良材和胡丰收。特别是后者,不知道是出于激动,还是因为腮帮子上的伤口,指着那群既像农夫,又像战士的援军,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句子。

“撤!”老苟第一个从惊愕中缓过神,一手扯住胡丰收,一手扯住石良材,转头便走。他已经不用再担心黄小毛了,在刚才那阵唢呐声响起来之后,黄小毛已经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老纪,老纪……”胡丰收不敢违抗上司,一边挣扎,一边用手向身后指。

“小鬼子的后路被人家给断了,他们知道消息后,哪还顾得上再追老纪!”不愧为营长,老苟一句话,就解释清楚了大部分问题。但是关于救命恩人的身份,他却只字不提。非但自己只字不提,还竖着眼睛威胁大伙,“回去后,不准说是谁救了咱们。人家根本没打算救咱们,人家早救埋伏在山坡上了!”

后半句话,未免有些欺心。张松龄偷偷看了胡丰收和石良材,见这两个资格远比自己老的家伙不反驳老苟,只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当四人的脚踏上山顶的时候,山下的喊杀声已经完全平息。张松龄悄悄地回头张望,恰看到几名满身补丁的汉子,走到刚才大伙最后藏身的地方,抬起了黄小毛的遗体。其中一个,背影非常像方国强,但是彼此之间隔得太远,他根本看不清楚。

当他努力揉了揉眼睛,准备确定一下对方到底是不是方国强的时候,那几个农夫打扮的家伙已经消失在人群当中。拥挤的山路上,到处都是打满补丁的衣服,除非走到极近处,否则很难分清他们彼此之间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