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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近畔并无太多友军,奴兵们早已经发现莫仲这一个乱战中极为活跃的淮南军兵长的存在,因而也是预谋时久,足足三百余人候在此处,拼命将船往岸上拉,要钓住这一个较之寻常战卒斩首之功大得多的战功。

莫仲这一艘战船较之寻常艨艟还大几分,载兵百余人,同样还有增补左近战需的弓刀械用,当船身被勾住拉扯时,已经有十几名兵卒仓皇跳落入水。然而莫仲终究士家小户所出,既不忍舍弃座船,也不忍丢掉船上所装载的械用,稍作迟疑,心内便有决断,当即便喝止了兵卒们将要落水的动作,自己亲手抓起一杆棹杆,两臂频挥猛划。

其余兵卒见状,顿时便有明悟,于是便也都效法而行,助力棹夫。只是他们舟船划行方向并非逃离岸边,而是直顺着奴兵发力拉扯方向而去。敌我两边同向发力,船速便陡然飙升倍余,疾若脱弦之箭,直往岸上那一部奴兵军阵冲去。

奴兵们眼见大鱼落钩,初时还是欢欣狂笑,不乏狰狞色彩,可是眼见着那船向他们直冲而来,狞笑已经转为惊慌,再也顾不上去围剿什么大鱼,纷纷转身而逃。动作稍慢一些的,直接就被船首撞击得筋骨俱裂!

“杀!”

船身还未搁浅撞上岸地淤泥,莫仲已经握住长柄战刀,借着船势高跃而起,半空中长刀已是猛挥,那些背身而逃的奴兵只听耳后疾风骤起,旋即便有数人被直接腰斩于滩涂!

船上还剩的五十余名淮南军兵士因有兵长表率,纷纷跳上岸去追着那些返身溃逃的奴兵大杀一通,待到返回来时,每一个手中、要见都提挂着数颗鲜血淋漓的奴首!

而此时,早有江上舟船发现了莫仲座船搁浅于岸,便分出两艘来帮忙拖拉,加之二十余名棹夫同时发力,才又再将几乎已经冲到岸上实土的战船拉回了水流中。待到奴兵组织反击回来,莫仲早已经率着手握百余斩首的兵士们从容登船,扬长而去。

有了这样一个表率,接下来此幕频频上演。奴兵们在水面浮板上阻拦不住,反有丧命之危险,立在岸上钓船也不再安全,要被敌借其力冲杀到近前。

于是在烈杀过七八里水程后,淮南军所遇到的阻拦力道便稍弱,得以高速往悬瓠之地挺入。

此时东方天际已经渐露鱼白,晨曦微薄,淮南军足足两百余艘大小舟船毕陈于这一段河道,舟帆竞流,场面可谓壮观。就连远处悬瓠之地似是都已经窥见大军盛态,不时有欢呼声远远传来。而淮南军战卒们也都一边保持挺进,一边放声高喊“王师杀至,军民得救”之类呼声以为回应。

听到这两面军众的吼声应和,桃豹脸色不免更加难看。原本他以为两万多军众陈于这一段水途已经足够拦截住淮南军,但是汝慎堤坝告破之快已经超乎他的想象,后半夜中战事又是频频告急,令得他不得不从包围悬瓠之地的部众当中再调一部分援军至此。如此以来,原本想要抢先围剿阻挠他多日的悬瓠军民的计划都因兵力抽调太多而将要不能施行。

淮南军前阵舟船已经冲到了距离悬瓠之地不过十数里的汝水河段,再往前去那一段水路,则被汝南军民深挖疏浚,一直当作生机退路来守护。一旦被淮南军冲入这一段水路,那么本就乏于舟船的桃豹凭着简陋的竹筏、浮板将更加难以阻截淮南军。

虽然他这里已经牵制阻拦淮南水军主力竟夜,如果中山王那里反应及时趁夜抢渡的话,这会儿应该已经是大收其功,而桃豹也算是完成了牵制的任务。可是这一夜牵制,由于此前放弃优势阵地而让桃豹所部一直处于下风,伤亡可谓极为惨重。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却仅仅只收策应之功,这个结果是桃豹所不能承受的。

所以,他要在最后这一段水程中重创淮南军,甚至汝南那数万军民也不打算放过,要完全剿杀收作己功!

眼见淮南水军渐近这最后一段水程,桃豹终于一声令下,将准备了小半夜的最后杀招投入到战场上。

位于最后这一段汝水水程,两侧各有两千余名奴兵夹河列阵,临水待战。待到鼓号声响起,临河近畔奴兵们俱都叱吼一声,各以火种点燃身前摆设的装满油膏等物的瓦罐,而后以铁钩抡起骤然往河中淮南军舟船抛去。

冲在最前方几十艘淮南军舟船,因为目标在望,而敌人阻击又是软弱无力,一时间难免有所懈怠。当那些火光熊熊的瓦罐被抛扔过来的时候,有十数艘战船被直接击中!那些瓦罐盛满油膏,半空中已经在喷洒飞扬,待到摔入船内,油膏横躺,火星也因此肆虐蔓延。若只烧在甲板尚可扑灭,但不乏油膏火苗直接浇在了人身上,很快便引燃了身上的藤甲。

一时间,这十几艘被击中的舟船俱都被火光笼罩,尤其甲士身上藤甲本就不乏油性,一旦被点燃,便难将之扑灭,纷纷跳江以水压住火势。幸在这一处河道已经渐有开阔,舟船并没有凑得太近,其余战船见状,纷纷顿住前行之势,调转船头,同时捞救落水的同袍。

奴兵们被压着打了半夜,到现在眼见淮南军终于露出狼狈姿态,不免便狂笑起来。桃豹见终于狙击住淮南军的前进势头,心里也终于松一口气,准备将这一处战场交给部将,自己则要抽身出来亲自指挥围杀汝南军民最后一战。

然而他刚刚吩咐完毕,还未远离此处战场,便见淮南军舟船战阵又有变化,那些载满甲士的战船俱都侧翼收缩,而一些虚载的船只则被调到了前方,经此调整之后,继续保持原本的前进势头而来。

“那些空船,应是准备接应汝南那些伧徒。眼下南贼受困,是要用这些空船消耗我军火攻之物用……”

桃豹略作观阵,很快就猜到了淮南军的意图,这些民船,所载并无太多兵士,若是火攻烧掉,损失不过空船,但若是不攻,则民船便顺利靠近悬瓠,届时那些汝南军民自然一拥而上,将要逃出生天。

明白了南人的打算后,桃豹虬髯杂生的老脸上顿时涌现激怒之色。这些南贼只是暴殄天物,居然要用舟船来消耗他的火攻之物!这在他看来,无疑是浪费到了极点!他南来之后,久困于舟船乏用,过去这半夜时间里更是被南人舟船所恃恶心的受不了,宁可用人命去换这些舟船!

好得很,你们不要这些舟船,那么我要!

眼见此幕后,桃豹暂时放弃了围剿汝南军民的计划,再次返回前阵,示意两岸兵卒前移,一面保持着火攻之势将南人战船再次逼退更远,同时也紧急组织熟悉水性的兵卒准备浮板下江抢夺那些民船,同时下令道:“若能缴获南人一船,俱以斩将记功!”

听到如此厚赏,将士们俱都反应激烈,纷纷踊跃加入其中。要知道眼下这世道,大凡战将临战之际,身畔俱有嫡系亲信部曲拱卫保护,哪怕是在激烈的战斗中,寻常小卒们都难有直接斩杀敌将的大功殊荣。眼下如此重诺,当然让人欣然以往。

于是,当桃豹此令下达的时候,军中无论熟不熟悉水性,怀抱一块木板,就敢跃下江去,直往那些并无载兵的南人舟船奋泳而去。

骚乱不只一处,此时天色渐亮,视野已经开阔起来。悬瓠之地所聚集的那些军民们也发现了王师受到了奴兵火攻拦截,又看到许多舟船仍往此处航行而来,然而途中却有奴军下水去拦截。

一时间,众人俱都恐于这最后的活路俱都被奴军所夺,便有许多人纷纷跳下了江水中,拼命往舟船方向游去。

毛宝此时已经看出,援将应该也是不满足于战果,因而才有如此安排,先以民船前行,若是奴军不为所动,那也只能完成接应任务便作罢。但若奴军受不了诱惑而哄抢,则便可以将奴军吸引到水上来,在他们所不熟悉的战场上痛歼对手!

淮南军如此意图,毛宝自然不方便向民众详解,连连劝阻民众不要妄动。但是眼下生机就在眼前,不乏人已经盲目,仍然有许多人义无反顾的投身于江,爆发出最后的生命能量往舟船游去,要去追逐那看似近在咫尺,但却遥不可及的生机所在。

当前方水道已经开始哄抢舟船的时候,淮南水军阵型仍在继续调整,此前负责冲杀的前阵兵卒们因疲惫不堪,俱都后撤下来。而一直养精蓄锐的中后阵则快速推上,他们这些军众可就不再只是披挂桐油浸透的藤甲,而是森寒铁甲,同时船上除了诸多械用,尚不乏湿毡等扑火之物。

待到一部分奴兵已经成功登船,给后继者以表现,船上所发出的欢呼声更给人以鼓舞,于是更多的奴兵投身到如此俯拾大功的行动中。桃豹此前求船心切,却没想到士卒们会如此踊跃,乃至于已经破坏到原本的战术布置,待见南人冲阵更成,才忙不迭下令喝止此类行为,然而这态势已经不是一时间能够制止的了。

“进攻!凡有落水之奴众,今日俱肥于汝水之鱼虾!”

随着徐茂一声令下,淮南军舟船再次竞游而出,左右虽然仍有大量奴军火攻瓦罐抛击而来,但船舷处都有宽盾格挡,即便一二漏网掉落在甲板上,旋即也被湿毡扑灭,根本不成阻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