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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确已经极深了,此时戍堡中除了当值巡防的兵卒之外,已经少有人迹走动。

原本已经略有停歇的风雪此时又变胜起来,寒风呼啸,雪花凝结如鹅绒一般,视野所及白茫茫一片,然而地面上却并没有多少积雪。这也是因翻修戍堡的时候采暖工艺终究生疏,密封保暖效果不算太好,致使热气外泄。

戍堡后半部分,本来是修筑以供戍卒家眷们居住的地方。淮南军如果不是高度战备或者外遣作战,是不禁止家眷随军的。不过由于沈哲子到来,将此处征作公主仪驾一行暂居之所,原本的戍卒与家眷在白天的时间里已经撤回了寿春城,所以眼下居住在内堡的只有公主并随行的家人以及皇太后所赏赐的宫人们。

其实为了迎接公主的到来,沈哲子这里也做了一些准备。他自然不会做什么强抢民女的恶事,稍有意向流露想要挑选一批服侍公主起居的婢女,境中各家便都忙碌起来,甚至不乏人家直接将自家嫡女送入,至于是否真的只是单纯的洒扫差遣之用,那就各人心知了。

午后落雪,已经不能再直接赶回寿春城,所以这些婢女们也被从城中接出送来此处,将近百数名之多。再加上公主身边跟随几百人,这内堡统共不过二三十间屋舍,几乎都难以安置下来。

内堡里有单独一个取暖大炉,各间相通的屋舍房内都是热力十足。此前这里还有乡宗各家女眷于此恭迎公主,场面更加混乱,随着那些人退出之后,院舍内才恢复些许安静。宫人们赶路俱都疲累,除了公主身边留用的十几人外,余者俱都入室歇息下来。

公主所居住的房间本是戍堡寻常屋舍,自然谈不上什么奢华,胜在干净而已。公主到来不久精神便有不济,内室卧眠。而在外室中,几名侍女也都以手托额,哈欠连连。

房间内屏风后一个角落里,正有几名年长的随从妇人正在喁喁私语。

“这些蠢女子,真以为到了地界就能两腿伸展,高卧安眠!也不见庭下那些群立女子,俱都是瞪大眼虎视观望……”

说话的是早年跟随公主出嫁的一名周姓女史,其子如今也是入拜沈氏作为门生,今次跟随来等候郎主选用,因而这位周女史也不辞劳苦一路跟随而来。

另一侧是一个掩口打着哈欠的风韵少妇,也是早年跟随公主出宫的云脂娘子,如今早已经许给家令任球做继室。听到那周女史这般说,云脂娘子便忍不住笑道:“阿妪可不要危言吓人,咱们府中自来可是从无这一类闲事。驸马、公主少年相伴,咱们都是一路见来,又何曾出过一桩此一类的是非?”

周女史闻言后便笑一声:“我自来不是言是非的人,云脂娘子你又不是不知。可是你看庭前那些伧门娘子,言则便是入侍听用,一个个指节葱白,弯腰低头看到都觉生硬,若不言下,都不知在廊前常备热汤器用,又哪有一点役用姿态?咱们府中郎主,如今在南在北,谁又不愿亲近?哪怕只有一丁点的指望,也都足够抛出自家骨肉搏上一次。往年在江东,各家总还识事避讳,可是过了江这少悉王教之地,顾忌自然也就少了……”

“周女史这么说,我倒不与你辩。不过咱们家两位少主人,那真是人世有情夫妻表率。郎主乃是胸怀王命生民的伟岸丈夫,从来都少顾此种事迹。主家显赫,又非近年,若郎主有这些意趣,又何限于南北?别的不说,别府二郎帷中已是怎样丰实你也眼见,对府亲翁那还就在都下眼见,还不是随性纳新,几位家翁多有教训还不是屡教不改!”

云脂娘子笑语道:“说到底,无关乎南北,也无关乎势运。归根到底还是咱们郎主品性高洁,哪能容许寻常娘子轻染。”

“这又跟品性高洁与否无关了,今次随行的谢侍郎,那也是江表一流的人才,谁又敢说其人不属高洁,但也意趣浓厚,沿途都有所见。”

周女史又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直接点名随行而来的谢尚。谢尚这个人的确诸多都好,家世、人物、意趣都有可观,但在帏私之事上的确有些放纵。今次皇太后赏赐这么多宫人,当然不可能只是侍奉公主,其中一部分也是用来赏赐淮南有功将士。一路行来,谢尚已经假借职务之便先挑了一些。这也都是私德小事,不值一提。

“世事最怕认真两字,咱们郎主乃是此世当然之选,时誉、家世俱都少有比肩,自然会有太多人家想用此道密结通好。所以稍后也要叮嘱这些蠢娘子们,守好了帷门,不要一时失察给主人添扰!”

“咳!”

一直坐在旁边不插嘴讨论的崔翎娘子突然轻咳一声,抬手敲了敲案面,这时候几个围坐闲谈的妇人们这才发现了屏风后有人影晃动,环珮声响,原本已经入睡的公主原来已经醒了。

几个妇人对望一眼,俱都有些忐忑,匆忙起身托起厚绒裘衣匆匆行上去。

浅睡了将近两个时辰,兴男公主俏脸略显酡红,行出内室后便有宫人忙不迭端来温热茗茶、唾壶之类侍立两侧。那周女史小心翼翼将裘衣为公主围上,眼见廊下那些侍女这会儿才匆匆行过来想要入室服侍,眉头不禁更加皱起,示意宫人将这些人阻在门外。

问过时刻之后,兴男公主便摆摆手让这些宫人们都下去休息,自己则坐在屏风前,望着案上烛火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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