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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小伟说道:“这倒是,现在电脑也便宜了,几千块钱也能配台电脑。不过这价格依旧是贵,普通工薪阶层一年的工资不吃不喝才能勉强买一台,更别提上网费用了。”

千禧年之前的这几年,互联网和计算机一直是媒体上报道最多的内容之一,导致很多民众也都对这个领域十分关注,大家聊着聊着,进而又畅想起了互联网在未来会给大家的生活带来哪些改变。

过了一会儿,林为民到石铁生的书房去抓正在翻箱倒柜的小豆包。

“别给你伯伯捣乱,瞧你把东西翻的,等一会儿西米婶婶还得重新整理。”

林为民制止了小豆包的举动,将她翻出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原位。

突然,一份医院的检查报告映入眼帘,他看着报告上的内容,眉头紧锁。

一叠检查报告,上面的内容他是看不懂的,但最后的结论能看明白:早期尿毒症。

林为民手拿着报告来到客厅,“铁生,这怎么回事?”

石铁生看到报告有些意外,“你怎么把这东西给翻出来了?”

“豆包翻的。”林为民回了一句,又说道:“你先别打岔,这怎么就尿毒症了呢?前几个月不是还好好的吗?”

石铁生脸色淡然,周围人听到这话却不淡定了,刚才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凝结,大家的眼神落在林为民身上,充满了关切。

“为民,什么尿毒症?”

林为民抖着手上的单子,“你们问他!”

众人的眼神又朝石铁生看过去,他苦笑了一声,“哎呦,又死不了。轮椅坐了这么多年,这都是后遗症嘛。拖到现在才有这个病,还算是幸运的了!”

石铁生的话说完,再配合上林为民刚才的话,在场众人已经大致明白了过来。

他们急切的来到林为民身边,查看他手上的那堆检查报告。

看完之后,大家均是沉默不语。

“又不是要命的病,你们这个表情,我的压力有点大啊!”石铁生故作轻松道。

“怎么不是要命的病?这可是尿毒症!”刘海燕神色中带着几分哀伤。

石铁生摇摇头,“你们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尿毒症这病是厉害,不过现在也有对付它的手段,那就是透析,透析很有效,我都体验过了。”

曲小伟埋怨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呢?”

“这算什么大事?我有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有点头疼脑热就兴师动众的折腾,你们不烦,我自己都该烦了。”

众人脸色黯淡,带着几分哀色,他越是这么说,大家心里越是不好受。

命运已经苦待这个乐观坚强的男人太久了,如今又给了他本就不幸的人生一记重击。

如果搁在别人身上,此刻恐怕早就哭天抹泪、寻死觅活了,但放在石铁生的身上,他只当是寻常事。

沉默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大家上桌吃饭,气氛依旧沉闷。

吃着饭,林为民突然说道:“下个月我领你去米国看看吧。”

众人闻言看向林为民,曲小伟附和道:“是啊,米国医疗技术比国内发达多了,去米国看看兴许能有办法。”

石铁生摇头道:“别折腾了,立哲帮我打听过,我这病米国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立哲姓孙,石铁生的初中同学,当年两人同在陕西插队当知青,后来考上了大学,学医的,再后来他去了米国,在米国熬了些年做生意算是小有身家。

有两年春节大家来石铁生家来拜年时,都见过同来拜年的孙立哲。

听石铁生这么一说,桌上的气氛又是一低。

郑国叹息道:“你说这人生,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人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活着的意义,或者说生命的意义,一个人类的终极问题问出口,所有人脸上的表情再次收紧。

石铁生却笑道:“你不都说了吗?‘什么’就是意义!”

曲小伟自然的把话接过来,“所以说,我们人活着就是为了那什么?”

“对啊,就是为了那什么。”石铁生的表情中带着几分促狭,挤眉弄眼。

“那什么”,在汉语的语义里博大精深,一下子就能带给人无数的联想,而且通常是不那么正面、不那么积极阳光的联想。

众人闻言,绷着的脸上都不由得露出几分轻松。

林为民正色说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意义本来就是我们人类生搬硬造出来的东西,不过是为了给单调无聊的生命找点好听的调子。”

“也不能这么说。”石铁生慢条斯理的说道:“生命本来确实没有意义,但因为‘我’,使得生命有了意义。‘我’使生命有了意义,也就是说‘我’和生命并不是一码事,生命大于‘我’。没有精神活动的生存性存活也叫生命,比如植物人,所以生命可以仅指肉身。但那一摊烂肉,你说它有什么意义,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意义这事,显然不能脱离肉体来说。”

“为什么不能脱离肉体来说?人类的思想是可以不朽的,那些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艺术家,他们的不朽就是生命的意义。”郑国说道。

石铁生摆摆手,“你说的是结果,但追寻意义的过程能单以精神来实现,脱离肉体吗?”

桌上的话题因为郑国无意间的一句叹息而歪了楼,刚才还沉浸在石铁生的不幸当中的众人又陷入了对宏大命题的讨论。

在这些宏大的命题前,个人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通通变得渺小,不值一提。

当石铁生沉浸在这样的讨论当中时,他本来灰败的脸色也有了生机,说起话来精神抖擞。

对他来说,生命和厄运是一体两面的,不可分割,每当他用睿智的思想去解剖它们,他身上的痛苦似乎就轻上那么一分。

你可以把这看作是一种自我麻醉,也可以把这看作是一种自我救赎。

谁知道呢?

反正这样的铁生,依旧像路边的杂草一样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