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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她低头向下看,遥远的地面令人头昏目眩。

如今的她完全无法想象,十七岁的她,怎么会有勇气从这里跳下去?

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这样的死法,一定很难看。

梁曼不声不响地从她身后走上前,坐到她脚边。

随后,她拉了拉谢倾的手,“坐下聊会儿?”

粗陋的水泥地上,两个女孩并排而坐,小腿顺着边沿伸出去,在空中晃来荡去。

这一刻,她们仿佛穿越时空隧道,与穿着高中校服的自己重合。

谢倾双手用力撑在台阶边,掌心被粗糙的棱角硌得生疼。

“我一直觉得,挺对不起你的。”

她垂着视线,认真感受肌肤触到的每一块凸起,每一道裂缝。

冬天的衣服很厚,没有人能看见他人藏在厚重衣料下的伤口。

可谢倾无需用眼睛去看,她都记得。

她记得自己凌空跃下的那个瞬间,有个女孩冲过来,死死拽住她的手。

她记得自己挣扎求死,连带着女孩左摇右摆,胳膊蹭在水泥台子的边缘,发出嘶啦嘶啦的声响。

她记得自己全身脱力,意识涣散间,自手上滑落的温热液体。

那一天,梁曼穿着件黑色的长袖t恤,遮住了所有鲜艳的颜色。

救援人员赶到时,血已经浸透了她的整条衣袖。

“当时我求你放手,你为什么不放?”

如果她放了手,就不会留下那么深一道疤。

梁曼放眼望着远方的街巷,迎风勾起唇角。

“可能是因为害怕吧。”

害怕亲眼见证一条生命的逝去,害怕未来都会生活在内疚里。

谢倾学着梁曼的样子从楼顶望出去,入目的是一片青砖灰瓦的老式民房。

人间烟火藏在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胡同里,带着与商业中心迥然不同的生活气息。

极目远眺,能看到胡同尽头某个小院里,有棵树突兀地挺立着。

“那是你家的老房子吧?”

谢倾以前去过梁曼的家,知道她家院门旁边栽着棵高大的合欢树。

梁曼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点点头,说没想到她还记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直至夕阳的金光洒满天际。

梁曼收回伸在外面的脚,站起身,又把谢倾拽起来。

“学生时代的追忆结束,咱们去干点大人该干的事情。”

全长不到三百米的苍南路上,坐落着大大小小百余家酒吧。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五彩的霓虹照亮整条街道,幻化出了一个五光十色的液体世界。

不羁的魂灵自由地流淌在夜晚的盛宴里,相互碰撞,互相融合。

酒过三巡,谢倾醉意上头,抱着梁曼哭鼻子。

“人活着,真的好难啊……”

梁曼也喝得有些飘飘然,一边听她诉苦,一边举起酒杯,欢迎她来到成年人的世界。

“小曼,你知道吗,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有人一生都在追求更多的钱,更多的权,可谢倾不觉得有了那些就能得到幸福。

“可能有很多人会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从小不缺钱,所以才会说这些不在意钱的狗屁话……”

她话说到一半,梁曼插嘴。

“确实,你这纯纯的凡尔赛。”

谢倾无奈地笑了笑,拿起一杯龙舌兰shot,扬首喝掉。

辛辣的灼烧感在舌尖和喉头蔓延,烧得她顷刻间泪眼汪汪。

“但钱不是万能的,它买不了命,也买不到真心。”

顺着她的话头,梁曼自然地将话题往情感栏目的方向带。

“怎么,失恋了?”

谢倾从随身挎包里摸出一枚戒指,套在无名指上。

“没有,我都结婚了。”

梁曼故作惊讶,撞了下她的肩,佯装生气。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没听你说过?”

紧接着,她摆出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让谢倾老实交代她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

谢倾才说了两个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劲儿傻乐。

半晌,她闭着眼细数温厉的长处。

“长得帅,身材棒,会做饭,对我也很好。”

美好的时光稍纵即逝,她面上的笑意在顷刻间转为酸楚,摘下手上的婚戒,丢进刚刚喝空的shot杯里。

“可惜,我们要离婚了。”

面对情绪直转急下的谢倾,梁曼心底困惑丛生。

这哪像个急着要离婚的人?

心中有了猜测,她悄悄摸出手机,拨通温厉的号码。

男人的“喂”被酒吧里的乐声掩盖,他蹙起眉看了眼来电人的姓名,刚想问她是不是打错了,就听见对面人说:“倾倾,你其实,不想跟你老公离婚吧?”

温厉屏住呼吸,静待电话另一头的回应。

“嗯……”

谢倾带着醉意摇头,看得梁曼直着急。

摇头有什么用?她打的又不是视频,温厉看不见。

没办法,还得她亲自出马。

“既然你不想离婚,为什么不告诉他?”

听到这句话,温厉立马原地弹起。

她,不想离婚?

谢倾做了个“嘘”的手势,仗着梁曼不认识温厉,压低声音道:“小曼,我告诉你个秘密。”

手机音量已经调至最大,但温厉依旧听不清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

他重新躺回沙发,保持通话的同时,打字给梁曼发微信。

消息还没发出去,梁曼中气十足的声音先一步传进他耳朵里。

“什么玩意儿?你说厉……”

亏得她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强行把“哥”咽了回去,装成酒后大舌头导致的吐字不清。

“……你老公不喜欢女人??”

好家伙,她这是吃到了个什么惊天巨瓜?

梁曼攥着手机犹豫要不要挂掉,以免谢倾再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

没等她做好决定,手里一震,温厉的微信已经发了过来。

「你们在哪?」

简简单单四个字,但梁曼却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像极了风雨欲来前短暂的平静。

酒店房间里,黑着脸的男人已经坐起身,左手揉着被手机砸到的鼻梁,右手食指一下下敲着茶几台面,百思不得其解。

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谢倾觉得他不喜欢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