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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雨瞳不知道安慰什么,思考了一下自己能做什么,好像只能给不见神明亲爹打一具棺材。

万恶渊里,还没来得及出去的神医谷医修:“……”

你们这是大胆密谋我们神医谷的阵法!

沉雨瞳:“你们怎么没出去?”

医修:“……出不去啊!”

万恶渊出口都被你们鬼主封死了,他们怎么出去啊!

沉雨瞳这才发现,他们依靠墨兽撕开裂缝进来,但镇山碑的出入口没有打开。

万恶渊寂静,与他们的鬼主形成了一道立起的鸿沟,唯独在他们身边萦绕的阴气,告知他们属于万恶渊的福泽还在继续。

山体洞窟之内的修士对外界情况了解甚少,只能跟洞窟外的修士靠那只没吃饱饭的传音虫联系,一群修士半死不活。

山崩地裂的震动停止,神医谷所有阵法被动用,阵法吸收魔气的时候顺带也不客气地把修士们的灵气也吸收了,所有给古灵舟提供灵力的修士累得趴倒在地上,胸膛起伏地直喘气。万恶渊的鬼修们成了此间站立着的存在,身周阴气环绕有数不尽的力气,耳边还能听到雷劫的轰隆声,一个个都是生龙活虎的模样,独自承担起了把累成狗的修士拖到安全地方的重任。

地窟里,活尸被周围医修们包围着,一个个拿着医经上前打算让医圣过过目,看看有没有拓印出什么差错的地方。自从知道这活尸就是医圣,所有的医修都恨不得把他供起来,先前的名贵草药算个什么,这可是医圣,活着的医圣,医圣要什么就给吃什么!

活尸坐在一众医修当中,手里啃食着送上来的名贵草药,他脑子好像更灵光了一点,用着简洁的语言答应着。

江行风历尽千辛来到地洞里的时候,就看到的是这样的场面,而他那闭关十数年没见的师兄,也就是神医谷的老谷主,在旁边给那活尸递水,生怕他说得口渴了,不愿意继续往下说了。

“这是为什么?”代掌门茫然问。

老谷主瞥眼看他,解释:“医圣的笔记您也知道,多问问,能少走弯路。”

当年他都只是看过两眼的秘法,不多问点,治病的时候搞错了怎么办!那么一群修士等他们治!

医修的烦恼,玉衡真人不懂。

他只是艳羡地看着齐六一背就是两个,而自己双腿打颤扶着墙站立,这年头怎么鬼修都过得比人修快活,他与老谷主一脸要挂的迹象,引得周围的鬼修对他们既想靠近又不想靠近,就差问一句他们要不要死了。

死自然是死不了的,玉衡知道并不是所有修士都有机会成为鬼修,要真那么容易,这世道早就乱了。

他借着其他人搀扶站定,目光直直地看向那紧闭的石门,待在里面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出来,但一切就像是他早已窥探到的先机那样。所有的生机像是尽数地系在一个……暂且还能说是人的鬼主身上,宿惊岚与巫云月乃至老谷主创造而来的人躯,最大限度地掩盖了那缕游魂身负的气运。

或许不止是躲开了幕后魔修的窥探,宿惊岚这步棋,也在防备着更高之上的天道。

潜伏着的成长,总比光天化日来得更为安全稳妥。

“走对了啊。”玉衡笑了笑,只是笑了一下,又忍不住撕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候,甬道里忽然有一阵风掠过,带着微弱的妖气,像是突然越过了所有人。

奇怪,与外界的路应该还没挖通才是,这是——

“你们去看看啊!”

“我哪敢去看老大!”

“你去你去!那门我都推不开……镇山兽大人哪去了啊!”

狼藉慌乱的石窟里,碎石落满一地。

身负霜雪的男人越过了其他鬼修,走到那扇沉重的石门前推门而入,其他鬼修原本还要上前,却突然看到地面上凝结的霜气,一下停住了往前走的步伐。

幽暗的洞窟石室内,游荡的散灵已经完全消失,空荡荡只剩下流转的阴气缓慢回笼,悬浮在少年身侧的古灵舟吸纳着抵御雷劫后被转化的剩余魔气,化作阴气凝聚成了墨灵珠的虚影,连成珠串地浮在少年身边。

此时他紧闭双目,皮肤是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裂开纹路,诡异的是这些纹路没有再继续往外渗血,暗红色的血痕爬走在他的苍白的身体上,游龙循转留下了一道道纹路,形成诡谲的图腾。

顾七走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的模样。

暗沉无关的眼睛里黯淡一片,却在他抬眼的时候,掀开了金光淬红的灵眼,直直地跃进他的眼睛里。

漂亮的眼睛,令人不禁向往的眼睛。

曾狡黠地穿越在山野间,打着偷懒不练剑的主意,也曾冰冷地走在虚无之地那片黄沙里,面对上千修士不畏不惧。

两人四目相对,宿聿没有动,顾七却主动地走近他,看着彼此,像是能从岁月长河里找到相处的每一个痕迹。他们是那么地熟悉彼此,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从每一分细小的习惯里,渐渐转化成彼此熟悉的模样。

四周缓缓流着阴风,与突然闯进的霜雪碰撞,顾七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慢,直至在他的面前停下,抬手擦去了宿聿眼尾的血红,那不像是胭脂,却迤逦非常,像是点染了一点艳色,让少年渐渐如同鬼魅的脸变得更为张扬与深刻。

“疼吗?”

顾七微微仰头,半跪着,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能看到那身体里渐渐生长的图腾,看到如雪的白发垂落,力量似乎在他身体里渐渐复苏,渐渐变回归宿到他的身体里,他将那只手握在手心里,见着细微裂痕变成图腾,指腹擦过的时候,用着微弱的霜雪去缓解他的痛感。

宿聿低着头,看着臂膀上的图腾与血痕,“我变得不一样了,师兄。”

“你来寻我的时候,从来没有告诉我。”

当年他被困魔窟的时候,见到的裴观一,那个无所不能的师兄总是挡在他的面前,直至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万宝殿崩塌的最后一息里,他想到是魂归故土,所有人得以归属和获得未来的生机,可在阳龙墓时却给他开了个玩笑,裴观一没走,奚云平跟徐天宁没放弃,千年前他不是一个人。

“为什么?”

顾七就那样地看着对方,闭上眼睛时通灵血的味道深入骨髓,似乎流转千年之久。从他恢复记忆之后,日夜闭上眼睛时能清晰回忆起的就是当年被囚禁的数百年,他被困于踏雪剑剑身中,无不一日地与那孤独的少年相伴,他看不到他,他能感受到他,于那万千寂静的死水中,听着天虚剑冢的悲鸣,一直到了罪恶崩塌的瞬间。

宿聿的无忧无虑,早在岁月长河里磨灭得只剩下灰烬。

这也是他,从千年前就无法放心的事情。裴观一后悔过很多事,后悔没有在血瘟疫发生之前发现天虚剑门的异端,后悔没有在师弟当年下山时陪着他一同去,后悔无能为力死得太早,后悔让本该他背负的事情落在师弟们身上……所以在变成妖剑漫长的岁月里,饱受无法融合的共生苦楚里,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陪伴。

哪怕他不知道他,哪怕他感受不到他。

一直在剑中数百年,哪怕融入骨血,也想保护他到最后一刻。

顾七喉间艰涩,“我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就让他一个人走下去。

话还未说完,气息扑面而至,少年倾面而来的碰触,带着血腥与森森未解的阴凉,鲁莽而没有收敛,莽撞磕磕绊绊,但是比回答更直接的接触。

唇齿的磕碰和啃咬,血腥就像是在两个人之间散开,顾七伸出手扶住他的后颈,感受着对方近乎报复的掠夺,有些情愫,早就在长远的陪伴中变了样,仅剩下单独直接的,爱恋与欢喜。

只是在不明白中应暗而生,手臂上蜿蜒的花契与图腾相伴而生,绽放的花苞在暗红色的点缀下殷红明朗,好像终于在一隅之地窥见了光明。血腥味绽放在唇齿间,顾七抚着他的长发,将那一缕缕白发捋顺,声音轻得从唇齿间说出——

“宿聿,我希望你走在人间,无需畏惧,无需彷徨。”

“世人敬你。”

宿聿低着头,颤动的气息像是从胸腔中跃出,问:“那你呢?”

那你呢……?顾七在茫然中早就弄清了这个问题答案,是很久,也是很多年没能说出的话。

——“师兄倾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