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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还能听到赵鸿的高高低低的喝骂声。

南宫飞鹰连忙搁下筷子,起身理了理衣袍垂首躬身静候。

杨戈慢条斯理的挑着饭菜往嘴里送,偏过头朝大门外望去,就见一身圆领月白锦缎常服、腰间悬挂着一块羊脂玉佩的赵鸿,在汤雄的陪同下大步走进大堂。

南宫飞鹰撩起下拜:“奴婢南宫飞鹰,叩见……”

杨戈眯起双眼,眼眸中凶光一闪而逝。

赵鸿见状,立马就摆手高呼道:“好了好了,自家人这么多礼做什么?这不是给我上眼药呢吗?”

杨戈笑着不咸不淡的打断了就要辩解的南宫飞鹰:“听这意思,皇帝似乎对我很不满呐……要不,我也起来给你磕一个?”

“行了行了……”

赵鸿委屈的摆手:“您就别寒颤我了,我是皇帝没错,可我也是您手下的店小二啊!”

杨戈纳闷的看向汤雄:“您老见识多,这小东西到底像谁啊?中宗、高宗都不像他这样啊!”

汤雄努力的绷着脸,很想笑又不好真的笑,一本正经的答道:“太宗皇帝年轻的时候,性子也比较……嗯,洒脱!”

其实心里却在默默地吐槽道:‘他像谁,你心头没点数儿吗?’

赵鸿瞅着这旁若无人的议论历代先皇的二人,左看看、右看看,哪个他都惹不起,面色越发委屈了:“我大小也是皇帝,你们俩能不能多多少少尊重我一下?对子议父、对孙议祖,这真的很失礼啊!”

汤雄面不改色:“老夫与太宗皇帝兄弟相称,纵是当着他的面,老夫也敢如此说!”

杨戈面无表情:“你爹当着我的面,都不敢像你这么跟我讲话!”

赵鸿:……

都他娘的是活祖宗!

他气鼓鼓的坐到南宫飞鹰方才坐的位子上,定睛扫了一眼桌上的几碟小菜,又嚷嚷道:“朝廷是没给你们西厂发俸禄吗?你们就拿这些东西招待路亭公?”

南宫飞鹰垂着头站在一旁,不敢开腔。

杨戈的眼角抽了抽,喂到嘴边的饭菜都放回了碗里。

他轻轻放下碗筷,和颜悦色的对着汤雄说道:“要不,您老出去转两圈再回来?”

赵鸿面色一僵,试图紧急避险:“没、没这必要吧……”

汤雄险些笑出声,从善如流的挥手道:“那你们师徒俩慢慢聊,老夫出去走走……南宫,还杵着作甚?”

南宫飞鹰左右为难:“这、这……”

汤雄不由分说的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的将他拎起来,大步朝着公廨大堂外行去,出门的时候还好心的把大门给带上了。

“嘭。”

大门重重的合上。

赵鸿浑身一抖。

杨戈面无表情的慢慢撸袖子。

赵鸿脸儿都白了,战战兢兢的抬起一只手挡在面前:“呐呐呐,先说好啊,不能再打脸啊,我现在可是皇帝,要脸的……”

结果他硬着头皮等候了片刻,却没能等来想象中的狂风暴雨。

他微微放下手臂偷瞄了一眼,才发现对面的杨戈端着饭碗大口大口的扒着饭菜:“你不在宫里收拢人心,跑这儿来现什么眼?”

赵鸿心头一松,放下手臂“嘿嘿嘿”的讪笑道:“我这不是过来看看,您这头还需不需我配合嘛……”

“你别再指望我继续给你出力。”

杨戈面无表情的回道:“我能做的,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得靠你自己了。”

赵鸿还真不是这个意思,连连摇头道:“我知道您做得已经够多了,再一味强压下去,朝廷的规制就真要彻底崩盘了,我来真的只是来看看您这边还有没有什么事,是我能搭把手的。”

“朝中之事,您也不必过分忧心,您替我拔了朝中最顽固的几根钉子,剩下的,一半被您吓破了胆、另一半见风就倒,若是您都做到这份儿上,我还掌握不了朝政,那我这个皇帝也甭做了,尽早退位让贤算逑!”

杨戈听着他的言语,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眼神却是缓和多了。

他沉默着专心致志吃饭。

赵鸿也静静地陪着他,时不时还伸手将面前的小菜推到杨戈身前。

好一会儿,杨戈才再次用筷子指着堂上那些卷宗,开口道:“那些卷宗,稍后我会让南宫飞鹰派人交还给对应的贪官污吏,你去大致看看吧,心头有个数儿,等此事了结之后,你把时间拉长一点,一点点的替换、收拾掉这些人,动作用缓、下手要隐秘,不要再给他们抱团对付你的机会!”

赵鸿点着头应了一声,起身大步走向堂上。

杨戈放下空碗,舒坦的摊在椅子上,意有所指的继续说道:“我这半个月内都会留在京城,哪儿都不去,你要有什么想做的,就抓紧时间……”

赵鸿听明白了,但脸上却浮起了些许踌躇之色:“您容我再想想。”

杨戈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不跟你吹牛逼,我只问,错过眼下这个机会,你上哪儿再去找我这么一个镇得住场子的人,来给你争取这半个月的时间?”

赵鸿用力的抿了抿唇角,重重的一点头道:“我会尽快安排,若是有变化,就麻烦您再出手!”

杨戈回过头,合起双眼小憩:“自个儿想清楚了,我去得多了,他们可就废了……”

赵鸿点头:“我会尽量兵不血刃的解决问题。”

杨戈轻轻的“嗯”了一声。

赵鸿翻开一卷卷宗拿在手里,边看边问道:“南宫飞鹰上奏说,您想给西南那些土司一条路?”

“嗯……”

杨戈闭着双眼轻声回道:“理由飞鹰应当都给你说了,我只再说一点:‘朝廷打算再用多少人命、多少粮草,换取西南改土归流?给他们一条路,不但朝廷能省下这部分兵力和粮草,北疆也能再多出几分有生力量,西南地区也能早一日过上安生日子,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赵鸿拧着眉头,沉吟了许久后回道:“您想的很美好,但那些山大王可不一定会领您的情!”

“再者说,这些人就是喂不熟的狼崽子,这回都已经击溃了他们却还放他们一马,有放虎归山之嫌啊!”

杨戈:“你将改土归流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也太轻松了,你别看朝廷现在已经快要击溃那些土司,但他们若是不肯配合,朝廷想要彻底将西南地区改土归流,没有二三十年绝难见成效,眼下鞑子又有南侵之势,朝廷若是在此时陷进西南这个大泥潭里……后果只怕比你所说的放虎归山,还要严重十倍、百倍!”

“另外,我既然开了这个口,此事我就会扛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