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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亦泠没?说话,在婢女的?搀扶下坐到?了廊下的?鹅颈椅上,这?才摆摆手。

“我没?事。”她把茶壶交给婢女,又道,“水凉了,去换一壶热的?。”

婢女接过?茶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亦泠却一动不动地坐着,待阵阵寒风刮得她彻底清醒,才长长呼了一口气。

活了两辈子,她所受的?惊吓都?比不上方才和谢衡之待在一块儿的?半刻钟。

眼下暂时脱离了险境,亦泠的?心绪逐渐平静,头脑也清晰了起来。

她还清晰地记得昨夜里谢衡之那冷漠的?神色,显然是无法接受自己?的?妻子曾和别的?男人海誓山盟。

且圣上也许了他?泼天的?富贵,只要他?把妻子嫁去胡拔。

换作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一夜之间,却峰回路转。

她不仅不必嫁去胡拔,圣上还会下令将呼延祈逐出上京。

唯一的?可能……便是呼延祈做了什么惹怒了圣上!

一定是这?样。

亦泠的?双眼越来越亮,连身体也坐直了起来。

难怪谢衡之始终不愿意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必他?也恼怒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若真是如此,亦泠觉得自己?果然是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

来来往往忙碌的?奴仆总忍不住偷偷觑着亦泠,不明白这?大冷天的?她怎么一个?人坐在外头。

亦泠对这?些?好奇的?目光毫无知觉,恨不得立刻去烧香拜佛。

也是在这?个?时候,利春捧着一个?漆盒脚步匆匆地走来,面色凝重,竟没?注意到?门外廊下的?亦泠。

他?走到?寝居外,敲了敲门,随后便得令进?去。

不消片刻他?便出来了,手里空空如也,显然是把东西放下了。

亦泠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注意着利春。

直到?他?快踏出那道月洞门,亦泠才恍然回神,连忙叫住了他?。

“利春!”

利春根本没?发现亦泠在场,又见她神神秘秘的?模样,便也快步走过?来,低声问:“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亦泠问:“你刚刚拿了什么东西?”

利春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答道:“……属下不知,是呼延王子让人送来的?。”

又是那个?呼延祈?

如果真如谢衡之所说,呼延祈明日就会被逐出上京,他?为何还要送东西来谢府?

亦泠的?心跳又陡然加快,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不是说他?明日就会被逐出上京吗?如今送东西过?来,可是又有什么变故?”

利春一听?便知道亦泠在担心什么。

“夫人您别担心,管他?想做什么,都?是垂死挣扎罢了,明日一早他?便得立刻上京,兴不起什么风浪了。”

听?到?利春也如此笃定,亦泠不由得越发好奇今日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她也知道利春是谢衡之的?心腹,有些?话不能问得太直白,便试探着说道:“你为何如此肯定?毕竟夜长梦多,万一……”

“哪还能有什么万一。”

利春脑袋歪歪地垂着,说道,“圣上所图不过?是将北地收入囊中,才意欲和胡拔联手。如今大人挺身而出担下了一切,圣上还何须借他?胡拔之力??”

这?听?着怎么不像是亦泠想的?那样。

“大人他?……担下什么了?”

利春闻言,诧异地看向?亦泠。

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一无所知吗?

利春看看屋子里,又看了眼亦泠。

一时间,不知自己?该不该说出真相。

作为下属,他?本就不该多言。只是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预料。

纵然他?也认为男子汉大丈夫不该牺牲自己?的?妻子来换取功名,可谢衡之所做之事,却是完全断了自己?的?后路。

当真就没?有各退一步的?法子了吗?

沉默许久,利春还是开口道:“大人在圣上面前立下了军令状,无需胡拔助力?,五年内他?会筹谋攻下北犹。”

“所以夫人,您就放心吧。”利春牵强地笑了笑,“大人绝不会让您身陷险境的?。”

“……什么?”

在亦泠目光凝滞的?瞬息间,所有的?揣测荡然无存。

随之而来的?,是截然相反的?真相带给她的?震惊。

“军、军令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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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春有事在身走得匆忙,留亦泠像一尊石雕立在廊下。

直到?婢女们捧着菜肴鱼贯而入,布好了晚膳,才出来寻亦泠。

“夫人,大人唤您用晚膳呢。”

亦泠如梦初醒,看向?半开的?门,眼里像蒙了一层雾。

她一步步走过?去,一墙之隔,已经能感觉到?谢衡之的?存在。

正因如此,她反而不敢跨进?去。

又在门外站了许久,连下人们都?经不住投来好奇的?目光,亦泠终于进?了门。

屋子里灯光温暖明亮,桌上的?菜肴也色香味俱全。

谢衡之像往常一样坐在桌前,已经先动了筷箸。

亦泠盯着他?的?侧脸看了许久,直到?他?抬起头。

“你不饿吗?”

亦泠没?有说话,慢腾腾地坐了下来。

那个?黑色漆盒便摆在桌上。

亦泠看了一眼,问道:“他?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我还没?看。”谢衡之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打开看看吗?”

其实亦泠已经不好奇呼延祈送来了什么,但谢衡之这?么说,她还是打开了盒子。

里面东西不少,有穿心盒、金三?事,汗巾和茄袋,还有她亲手绣的?缎子护膝、荷包。

件件样样,都?在昭示着二人曾经的?浓情蜜意。

亦泠已经不想去揣测呼延祈的?用意是什么。

她看了一眼,便面色沉静地合上了盒子。

谢衡之问:“什么东西?”

“不重要。”亦泠淡声道,“一些?小玩意儿。”

谢衡之便没?再多问。

反倒是亦泠,看着谢衡之的?侧脸,渐渐出了神。

他?的?吃相斯文,胃口却不差,津津有味地吃着饭,也不催她,和往常的?每个?傍晚并无区别。

若不是亲耳听?到?利春说了军令状的?事情,亦泠很难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已经背负上了千钧重负。

许久,亦泠忽然开口道:“利春说,今日你在圣上面前立下了……”

那三?个?字过?于凝重,亦泠无法轻易说出口。

“立下了……军令状?”

谢衡之姿态未变,甚至都?没?抬头看亦泠一眼。

只是眼神沉了下来,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才说道:“没?错。”

如此石破天惊的?事情,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像是家常小事。

亦泠看着他?,久久无法置信。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放下碗筷,转而端起汤碗,搅动着里面的?汤匙,“你不相信?”

亦泠不是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她只是不相信有人会为了她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仅仅是为了她。

“若是无法攻下北犹,你岂不是满盘皆输连命都?保不住?”

谢衡之终于抬眼看向?亦泠,却是不答反问:“你不是不想去胡拔?”

亦泠愣愣地点头。

他?又问:“你想不想留在我身边?”

亦泠不知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走到?这?一步的?。

当谢衡之问出这?句话时,她也只能回答——

“……我想。”

那就对了。

今日在面对帝王的?施压时,谢衡之脑海里浮现的?只是亦泠的?面容,而非封王封侯的?荣光。

纵然婚嫁并非她所愿,纵然她心里有别人的?影子,但她终究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为人夫者,他?绝不可能牺牲她去换取开疆拓土的?功名。

他?虽改变不了过?去,却能把握未来。

既然他?确定亦泠不想去胡拔,她想留在他?身边——

他?紧紧看着亦泠,以寻常而又从容的?语气说道:“那我就担得起这?个?风险。”

寒夜寂寂,鸦雀无声。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亦泠心里仿佛有千万只蝴蝶在振翅。

这?分?明是门窗紧闭的?屋子,却不知从哪吹来了风,吹起一阵阵涟漪,久久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