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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氏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地接待了她。

她自来贤名在外,又是国公府的主母,最重要的是这些年一直和叶家有走动,若不然以前的叶娉也不可能成为温如玉的跟班。

叶氏在王家伏低做小长大,从未感受过父母之爱和姐妹兄弟之情。她对王家所有人都没有亲情之感,唯独对这位堂姐心存感恩,只因对方不曾为难过她,甚至还为她说过几次好话。后来她嫁入叶家,对方也不嫌她嫁得低微,还愿意和她往来,所以她对这个堂姐很是尊敬。

二人虽说是堂姐妹,但相处时宛如主子和下仆。

温夫人礼数周全,一应上门礼任是谁也挑不出不是。她待人自来和气,说话有条有理慢声细气。

上了茶,摆上了点心,叶氏小心翼翼地招待着这位堂姐。

温夫人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沾了一下,道:“妹夫出了这样的事,你也不去找我。先前的那些事我事先都不知道,若我知道必是不同意他们那么做。”

一句话,引得叶氏红了眼眶。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碳难。叶家出了这样的事,堂姐还愿意上门,可见真是一个心善之人。

她已与王家断了亲,哪里还有脸去国公府找堂姐。

“大姐,那些事我…实在是迫不得已。”

“我知道,我听说之后也极为气愤。三婶的性子这些年渐左,我母亲劝过几回也不见效,委实让人着急。”

叶氏更是动容,泪水再也忍不住。

温夫人见状,又是宽心又是安慰,趁机说出自己的来意。

“原本我也不想来讨这个嫌,但左右一思量,觉得此事对你们叶家而言却是大有益处。妹夫现在还在刑司大牢,我听国公爷说,人证物证齐全,就连陛下都很是震怒。”

又是国公爷说的,又是陛下都很震怒。

叶氏以前不过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嫁人之后更是连权贵人家的边都够不着,她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吓唬,当下心头大乱六神无主。

“大姐…我该怎么办?”

“都是当娘的人,我岂能不知你的苦衷。正是因为知道你日子艰难,我才跑的这一趟。说句不中听的话,若不是真心为你,我根本不会管这样的闲事。”

“我知道…我知道大姐是为我好,可是…我与王家已经断了亲,他们必是恨极了我…”

“你与三婶之间的恩怨,我们都知道。你放心,此事也是三婶点了头的,她知道事情的轻重。你是王家女,自古以来哪有出嫁女和娘家断亲的道理。趁着这次,你和娘家修复关系,妹夫的事也有人帮你们操心,岂不皆大欢喜。”

叶氏的心开始撕扯,开始摇摆。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丈夫。

温夫人见她只哭不说话,语气更软。“七弟的性子随和,他的长子你是知道的,最是一个温厚懂事的孩子。我听说三房要分家了,到时候即便是三婶娘再不喜欢你,再不喜欢娉娘,也管不到七弟那里。”

如果是几日前,叶氏一定不会心动。

可是现在…

七哥虽然只知吃喝,但性子确实随和。还有他那个嫡长子更是老实忠厚的性子,听说读书很是刻苦。

若没有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这门亲事叶氏还是很满意的。

“我…”

拒绝的话她说不出口,丈夫还在刑司大牢里。

他们叶家无根无基,出了这样的事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若是王家愿意出面,说不定老爷不日就会被放出来。

只是娉娘的性子她清楚,近些日子越发的有主见。娉娘说眼下他们什么都不要做,做多错多,只管等候结果。

可是她害怕……

害怕一直干等下去,等来的却是最坏的结果。

温夫人像是看出她的为难,道:“此乃大事,你好好想想。我以为这是一个极好的转机,既能缓和你和娘家的关系,还能为娉娘找到一个极好的归宿。娉娘的名声差成那样,怕是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亲事。你千万莫因自己心里过不去,害了妹夫,又误了儿女们的前程。”

最后这句话,最有杀伤力。

哪一个当妻子的,都不希望自己会害了丈夫。哪一个当娘的,都不愿意成为儿女们的拖累。何况叶氏这般心思敏感又儿女心重的女人,更是害怕成为那样的人。

温夫人见好就收,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动这个堂妹。婚姻大事,谁还不得考虑个三五日,她过两日再来即可。

她估摸着时辰,起身告辞。

叶氏坚持送她出去,刚一出门就看到站在桃树底下的大女儿。

新绿的桃叶,繁茂而翠嫩。叶子中藏着一个个小小的果实,蒙着白白的细毛。绿衣的少女与桃树的绿一样清新,不施粉黛的艳色小脸分外娇嫩,眉宇间却有着不符年纪的深沉。

温夫人心下诧异,若不是她看着这个孩子长大,她还真当是另外一个人。最近每见一次,她就会发现对方的不同。仿佛是蒙尘的玉石,终于褪去外表的粗糙与灰气,隐隐有了将在大放异彩的迹象。

这种感觉让人极不舒服,像是某种原本已经定性的东西,突然间产生难以掌控的变化。这种变化不仅没有让人欣喜,反倒让人不安。

“温夫人是来为我说亲的?”

“娉娘,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但是你要知道,我和你母亲都是为你好,我们不会害你的。”

好一个不会害她。

叶娉冷笑,“温夫人,你回去告诉你们王家三房那个老毒妇,若想让我嫁入王家,也不是不行。只要她死了,我一定会在热孝那几日进门,以孙媳的名义为她送葬。”

叶氏倒吸一口气,娉娘这话说得实在是太吓人了。

温夫人却是瞳孔微缩,这个孩子确实不一样了。她也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向来是个三言两语就能摇摆之人,绝计不会有这样的气势。

难道以前一直是装的?

若真是如此,心机该是何等深沉。

“娉娘,你一人置气,何必连累家人。你母亲也不容易,你父亲还在刑司大牢,你忍心父母受你所累吗?”

叶娉暗道,不愧是人人交口称赞的才女,这位国公夫人言行举止确实贤惠大气。只是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温夫人,我有父有母,还轮不到外人教训。你贤名在外,当知欲攘外先安内的道理。莫要自己的女儿没教好,反倒有闲心管教别人的女儿。我若是你,教出那等伪善阴毒的女儿,忙着管教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心思操心别人家的事。”

温夫人闻言,瞳孔再次深缩。

“娉娘,你对如玉的误会真是太深了。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她若真有害你之心,这些年又怎么会处处提携于你?”

“是不是误会,你知道,我也知道。请你走后,下次别来了。否则被人用扫帚打了出去,说出去也不好听。”

“娉娘,虽说女子不一定非要多贤惠才能立足,但最起码的知礼二字应该谨记。少逞口舌之能,少些言语是非。你应知语多必失的道理,说出去的话有时处处陷阱,到最后掉进去的恐怕是你自己。”

如果这话不是她说的,叶娉一定会大家赞赏。言语陷阱,是一把双刃剑,或许会坑了别人,也或许会坑了自己。

“如果温夫人指的是我与郡王爷之间的事,那样的富贵陷阱我巴不得掉进去。指不定到时候你我还是一家人,我改口唤你一声大伯娘。”

温夫人深吸几口气,用一种十分同情的目光看着叶氏。

“四妹妹,你也是不容易。”她幽幽一声叹息,“我走了,你和娉娘好好说。”

叶氏纠结又难堪,表情讪讪地送走了温夫人,

温夫人上了马车,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看上去很是疲惫。她身边的丫头见状,赶紧跪在旁边替她捏肩按摩。

“夫人,这叶家人着实不知好歹。您一番好心,那叶姑娘还不领情,居然还诋毁大姑娘的名声,真是可恶至极。”

“她性情如此,我怎么能与一个小辈计较。说来她也是自作自受,毁了自己的名声,事后必是悔恨不及,心性越发变得厉害。她攀咬玉姐儿,无非是自己不好,也盼着别人不好。世人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信她的那些胡言乱语。”

“夫人说得极是,大姑娘那般人品,任是她说破了嘴,也没人相信她说的那些鬼话。”

主仆二人说话间,马车眼看着就要出巷子。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声避让,隐约可见明黄的宫旗。一看这阵势,温夫人便知是宫里的人出来传旨。

南城多为普通官员,也不知是哪位大人入了陛下的青眼。

她如是想着,慢慢放下车帘。

马车停了下来,避到一边。却不想那声音越来越近,竟是朝这边的巷子而来。她眉头缓缓皱起,又掀开车帘的一角。

这一看,大惊失色。

那手执圣旨的宫人,居然是明公公。明公公是陛下跟前第一红人,除非是极重要的旨意,否则根本用不着他出宫。

正思忖间,只听到身边的丫头一声惊呼。

“夫人,他们…他们去的是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