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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如果嘴贱脑抽,就会在这时候提到当初请宗怀棠搬来这里开的条件,问宗怀棠怎么抢了他的活。他是不可能那么干的,他只会一言难尽地把暖水瓶放回地上,暗自去看宗怀棠的侧脸,握笤帚的手。

进到窗户里的风吹动了宗怀棠身上的白衬衣,和他的短发。

时机太巧妙,一下就给他染了层艺术气息,再搭配不张口时的斯文气度……

陈子轻一时没有回神。

“嘭”

宗怀棠踢到了椅子,他嫌弃地回头训斥:“能不能别在我做事的时候让我分心?”

陈子轻:“……”

宗怀棠现在这症状,就像是吃了一把洗髓丹,直接打通任督二脉跳过筑基直接进入化神境,可以把人生吞活剥了。

陈子轻咽了口唾沫,虽然这身体不是他的,但他能感受。他不太敢跟现阶段的宗怀棠过招,可怕的很。

中午陈子轻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当时他跟钟明在他写诗的厂房后面碰头,两人坐在草地上谈话。

他念着昨天那只鬼猫,几次观察草丛的动向,钟明就误以为他不认真。

“向宁,是你说你想知道那场事故的死亡名单,你希望我查李科长,我才跟你在这里见面,你的态度让我怀疑你是不是真的一定要知道烧死过多少人,还是一时的好奇,你和我说话,总是心不在焉。”

陈子轻忙解释:“我只是在找猫,你说的我都有听!”

钟明硬朗的面部发青:“你连个好点的谎都不撒,厂里从来没出现过小猫。”

“是死了的。”陈子轻把一只手放在嘴边挡着说,“化工厂的猫。”

钟明微顿:“魂吗?”

“对啊。”陈子轻叹息,“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当年还有一只猫死在了大火里,橘猫,挺可爱的。”

“今天中午看样子不会出现了,我们说我们的吧。”陈子轻不去在意鬼猫了,“李科长有没有批评你?”

“批评了。”钟明解开了蓝褂子上面的扣子。

身材健美肌肉发达,普通工作服被他穿出了肉欲色气,扣子才解了点,饱满大块的胸肌就要跳出来了。

陈子轻的视线漂移了上去。

“我跟李科长说了我手里的信息。”钟明靠着墙,眼下两团乌黑,“他怎么都不信,我让他跟我去见那几个老人。”

陈子轻立即就问:“去了吗?”

钟明点头。

“李科长很沉痛,他说这件事不适合通知大家,血淋淋的,得埋土里,不要把它翻出来影响同志们的情绪,今年七月半他会以个人名义祭拜那批可怜的亡魂,还说会让电工多加强对电路的检查,不能重蹈覆辙。”

“听你这么说,好像李科长是正常反应,没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可我当时提的时候,他的反应就不对。” 陈子轻拔草,“他跟刘主任差不多一个时间进厂的,怎么就一个守着秘密,一个完全不知情。”

钟明说:“他们是差不多时间进的制造厂,进来前的情况不一定就一样,我师傅应该是在化工厂当过学徒或者那晚刚好在厂里,目睹了事故的发生,后来他离开了,多年后被分配进了重新建设的制造厂。”

陈子轻被钟明指出思维里的漏洞,他有些恍惚,真是他想多了吗?

突然就有一股危险的气息缠上了陈子轻,从东南方向来的,没有阴气只有怒气,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第一反应是把手里的小草丢掉,第二反应是两眼一闭,听天由命。

那晚水塔安慰钟明被“捉奸”,历史重演了。

陈子轻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点,宗怀棠还站在树下不过来,面沉如水唇边有笑意,吓得他又闭起了眼睛。

宗怀棠是怎么知道他跟钟明在这里的?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陈子轻听见钟明说话:“宗技术。”

然后是宗怀棠,他笑着说:“二位中午好。”

陈子轻的眼皮跳了起来,宗怀棠发病了,他心乱如麻地挪了挪位子。

倒霉催的,刚好挪到了钟明那边。

陈子轻腿上一轻,诗词本被拿了起来,同时一缕茉莉花香融入他的呼吸,他吸进了肺腑里,像吧宗怀棠也一起吸了进去。

然后宗怀棠就在他肺腑里冷冷盯着他,对他说:“十万字道歉信,一小时后给我。”

陈子轻向后一倒。

坐着的钟明第一时间伸出了胳膊。

宗怀棠笑道:“约会呢。”

钟明满脸肃容:“宗技术,我跟向师傅都是同志,请注意你的用词。”

宗怀棠的笑声更加清晰,也更加文质彬彬,他说:“你一个莽夫,你跟我说注意用词,别把人大牙笑掉。”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微妙的争斗一触即发。

钟明想到了什么眼底一闪,他扭头看了眼僵在他臂弯里,很无助很不安的人,对方也这么说过他,在楼道里。

陈子轻之所以僵了,是被这两人之间的氛围给整的,他选择先做瘫子。

钟明轻松就将他扶起来坐着,偏厚的唇间吐出生硬的话语:“向宁,如果你有困难,你就提交换室友的申请,我,”

大概是自己也知道难为情,说得极慢极低:“我搬回去。”

陈子轻还没表态,宗怀棠就开了口:“钟主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次是他先找了你,你拒绝他了,他才找上我这个备选,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你把我们向师傅当什么?当猴耍?”

钟明笨拙地急道:“我不是,向宁,我没有把你当猴。”

陈子轻心说,我知道,你不会搂着一只猴。

“默认了。”宗怀棠煽风点火。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钟明虽然最近摊上了三件大事,痛失师弟,师傅昏迷,以及升职加薪,但他的性子没有怎么变,本质还是受不了刺激,他当下就站起来,揪住宗怀棠的衣领怒吼:“宗怀棠,你别欺人太甚,你一个坐办公室的技术员,我一拳头下去,你就能趴地上吃土,在床上躺个两天三夜!”

宗怀棠用惊讶的口吻说:“向师傅,有人威胁你室友,你要袖手旁观?”他善解人意地沉吟,“还是我误会你了,其实是你的屁股跟草地黏一起了,要我给你扒开?”

陈子轻:“……”听听这是什么话!

他硬着头皮起来,安抚拳头捏得咯咯响的钟明:“你先回去吧,我晚点……”

钟明眼神受伤,松开了揪着宗怀棠的手。

陈子轻后半句闷在嘴里,一条手臂搁到了他的肩头,当桌子撑着,头顶响起关切的声音:“钟主任,现在不到五月,中午温度是不低,但领子开这么大还是会着凉的。”

钟明的脸黝黑,看不出红没红,他也没把扣子扣回去,就这么走了。

宗怀棠把手臂从陈子轻肩头拿了下去。

陈子轻忐忑地站着。

宗怀棠把脑袋低到他眼皮底下:“向宁,你看我头顶是什么颜色?”

陈子轻说:“黑色。”

“是吗。”宗怀棠似笑非笑,“我怎么瞧着有点绿?”

陈子轻抽气,这么时髦的词都知道。

宗怀棠直起身,面无表情道:“关于刚才你跟钟明私会的事,别再给我整出第二次。”

陈子轻严肃纠正:“什么私会,我那是谈正事。”

宗怀棠挺平和地点了点头:“谈什么,说说看,我不能谈,非要找他是吗?”

陈子轻说:“我让他帮我查二十多年的事故,你又帮不了。”

宗怀棠沉默了。

陈子轻用眼神说:看吧,就知道你帮不了我。

宗怀棠要背过气去:“好,帮你。”

说着就用臂弯夹住他的头,把他往自己身边带:“我帮你查。”

陈子轻差不多腾空了,也要窒息了,憋得他不停拍打宗怀棠,打不开就要上嘴咬,哪儿离得近就咬哪儿。

宗怀棠一看他张嘴,急促潮湿的呼吸落在自己下巴上,愣了愣,快速松开他,弹弹衬衣袖口从容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陈子轻揉着被他夹疼的头跟耳朵:“钟明……”

“没大没小,人是主任。”

“钟主任想我给他读诗歌,读一首适合他的诗歌。”

“你还要给他读诗?”

宗怀棠抚心口,心脏疼,他从咬紧的齿间挤出两个冷冰冰的字:“不准。”

陈子轻不解:“有什么不行的吗,我每天早上都给同志们读。”

宗怀棠脸色难看:“我说不准就不准。”

陈子轻差点就要问“你是谁啊”,那宗怀棠很有可能一时嘴快说“我是你喜欢的人”。

他只是晃了会神,宗怀棠就已经走远了,把他丢在了这里,他捡起地上的钢笔,转着圈摸了摸,把上面的土擦掉。

“啪——啪——啪——”

宗怀棠边走边用左手拿着诗词本举起来,一下一下拍在右手掌上,钟明想挖他墙脚,当他是死的。

身后传来很大的喊声:“读诗歌的事我没有马上答应,我说我要准备,你不准真的有点不讲理了!”

这话成功让宗怀棠掉头,他把陈子轻拽回了宿舍,一路上都这么拽着。

看到这情形的工人们不明所以。

宗技术跟向师傅闹矛盾了?多大的矛盾啊闹成那样子!有热心肠的想上门当和事佬,同伴拦着让等一等,等等看。

宿舍里并没有战况激烈浓烟滚滚。

宗怀棠把陈子轻拽进他的屋里,他背身在桌上翻找什么:“向宁,我知道你什么都清楚,我们最起码要做到忠诚。”

陈子轻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肩背起伏的力度像是压抑着。

宗怀棠把陈子轻拉到桌前:“按吧。”

陈子轻看了眼:“这是……”

宗怀棠:“承诺书。”

一张空白的纸,上面有宗怀棠的手印。

陈子轻抗拒道:“我不按。”

宗怀棠气定神闲:“按不按?”

陈子轻孩子气地把手放背后:“不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