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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楼下来后。

先前第?一个说?话的长老拉了拉另一名同僚的袖子,不动声色使了个眼色,低声说?:“这里的事,通知族里一声。”

昨夜话说?到一半,陆屿然不知为何?脸色凛若冰霜,好像遇见了多难以接受的事,压着脊背捏着鼻脊,五根手指虚拢,往脸上一遮,只露出两团藏于阴翳下的眼皮。

没一会,他身上的四方镜亮起,他拽开椅子,丢下句:“我有?事回去一趟,别等我。”

这场小?议会没了主?心骨,自然进行不下去。

商淮打着哈欠回去了,幕一和宿澄闪身不见,倒是温禾安一直没走,就坐在?原地,先是沉思,将近来发生的许多事在?脑子里顺了一遍又一遍,全部有?些眉目后抓住了先前陆屿然用过?的纸笔。

修士没到圣者境,除非是打坐或闭关,否则也需要适当的补充睡眠,特别是战斗过?后。

温禾安身体困倦,精神却很?活跃,依旧在?想一些复杂的事。

恢复修为只是第?一步,后面要做的事会一件比一件复杂。

王庭,巫山,天都,哪一家对她而言都很?危险,都有?置她于死地的可能?。其中巫山可以暂放一放,江召与温流光那?边随时有?迅猛反击的可能?,需要她绷紧心神,严阵以待。

而且。

温禾安认认真真在?外岛上圈出一道?圈,眼神不再温和,而透出一种雪泉冷玉似的质感。

如果说?先前探查外岛之事是为了还陆屿然恩情,可今日出事之后,知道?此事涉及邪术,她一定?得查下去。

这些年她待在?温家,外祖母不喜欢她看这些,因为知道?温禾安一直以来在?查什么,积蓄力?量又是想做什么,可这对他们那?等大人物来说?,此举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与精力?。

因为他们不该在?乎蝼蚁的生死。

但温禾安在?乎。

她想要救出外岛上那?些人,那?是足足上千条鲜活的生命。

她比那?些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人更明白,如今的世道?,这些淳朴的,没什么大能?力?,又没什么坏心眼的人想要活着,得付出多大的努力?。

温禾安手边的四方镜亮了一下,在?烛火下光如萤尘,她拿起来看了眼,发现是林十鸢回消息了。

她原本想等白天亲自去一趟珍宝阁将流弦沙的事情谈妥,可得知了陆屿然血液的秘密,想了想,决定?今晚尽可能?将这事谈下来。

手指在?四方镜上面一划,便看到了她自己发出去的一条消息,很?长,足有?七八行字,能?拿来当条件的都扯出来了。

林十鸢先回了条:【……】

被她开出的数目吓到了。

林十鸢直接报出了别家开的价,好让她醒醒:【天都报了三百万,王庭三百三十万,你?和我说?,让我两百万优先考虑巫山?】

像是知道?温禾安要说?什么,在?她开口之前,她就先噼里啪啦先发制人发了一场段过?来:【是你?和我合作,又不是巫山和我合作。流弦沙现在?就是要靠抢的,建造第?二,第?三座观测台所需的数量已经在?筹备了,但至少比第?一座晚三四日建成,这三四日能?看到什么,是不是会窥得先机,那?就不好说?了,拿三百万买个机会,可一点不亏。】

温禾安觉得血亏。

她心平气和地讲道?理:【你?可能?对天授旨不是很?了解,它?给?消息向来都是一截一截,给?出一段后三五十年不动弹也是正常,我看这次也是,多三天少三天不会有?任何?影响。】

【观测台建好,也不是立刻就能?有?所发现。】

温禾安毕竟也是曾经帝位争夺中的预备役,对此十分熟悉。

但她都是奉命行事,对帝位本身不感兴趣,相比这个,她更在?乎自己脸上的毒究竟什么时候能?解,禁术的事什么时候能?再查出线索。

林十鸢也回得很?快,显然是在?另一面时时等着和她掰扯这个事情,毕竟如果可以,她肯定?更想选择自己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仇敌温流光和王庭的人:【这就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

【我是商人,商人有?商人的规矩,我不能?放着大好的机会不赚钱。】

温禾安回她:【我从前和你?谈过?流

弦沙的价,这个量的成本也就十万不到,你?翻了二十倍,还不赚?】

林十鸢:【今时不同往日。】

温禾安瞅着这几个字看了半晌,叹息一声,一字一句回她:【好吧,二百三十万,这是我的诚意,不能?再加了,你?若不答应,我去绕远路找金云溪谈。】

九州的金钱命脉被几家控了大半,其中珍宝阁和金云溪是同类竞争关系,金云溪靠着四方镜一战成名,在?商场中愣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是林十鸢的死对头?。

林十鸢深深吸了口气:【你?故意的!你?用激将法!】

温禾安不回,和其他另外几个一样,她当然不想舍近求远,也不是只有?这一件事要做,当即问:【如何??可以的话早上就开始运沙,巫山的人会跟你?联系。】

林十鸢陷入两难的纠结之中,半晌,狠狠心一咬牙:【你?最?好能?早点回到温家,我还等着收拾林淮。】

温禾安满意了:【当然。】

林十鸢对这件事情仍有?微词:【你?代表巫山来谈,用的是他们的钱又不是自己的钱,你?扣那?样紧做什么?】

同样是合作伙伴,怎么还只偏向一头?呢。

温禾安已经扣下了四方镜,见状,认认真真地回她,叫人难以反驳:【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

她摩挲着四方镜,心中百转千回,最?后也没再发什么消息。

她没让林十鸢给?她找新的府宅。

她改变主?意了。

事关妖化,在?陆屿然没亲口撵她出去的前提下,她打算再围着陆屿然转一段时间,尽力?打好关系。

日后若真的再有?需要,即便没交易好谈,至少还有?人情能?扯一扯。

好在?,她现在?和陆屿然之间的相处状态很?自然,很?舒服,没事的时候聚在?一起聊聊,有?事的时候各自忙各自的。

就和在?巫山上的那?两年一样。

温禾安将案几上摆着的果干推到一边,自己在?这里待了整夜,直至烛火燃尽,天色蒙蒙亮起,她才有?点撑不住趴在?桌面上睡了会。

直到商淮下来,将她惊醒。

商淮是下来拿东西的,见到温禾安,也是一愣,他下意识看外面天色,再看温禾安跟前铺了满面的纸,很?是不可置信地问:“你?一夜都在?这?”

“是啊。”

温禾安才醒,鬓发微乱,眼尾弯起,她朝紧随其后下来的陆屿然也笑着打了个招呼,掩唇打了个哈欠,手臂懒洋洋地撑在?案几上起身,声音里还蓄着鼻音:“没弄清事情始末,心里不踏实,睡不着。”

躺下倒头?就睡到天亮的商淮满脸欲言又止,朝她比了个手势,诚心说?:“你?厉害。”

“三家的少主?果真不是人当的,你?们是都有?这种一日不想事情就不踏实的毛病吗。”

温禾安还真想了想,给?出了回答:“我和陆屿然会严重一些,江无双我不知道?,但温流光没有?。”

“这个我知道?。”商淮嘟囔着说?:“温流光嘛,想不通的事就直接逮人都杀了,她自然睡得香。”

陆屿然也是一晚没阖眼,他无视了温禾安递来的笑容,但在?听到这样熟稔的,再自然不过?的话时,脚步仍忍不住在?原地停了一下。

托商淮的福。

那?些困扰他多时,时不时跑出来作祟,有?意控制,却总不听使唤,一会晴一会雨,在?听到江召名字时,还总有?种被刺到的酸苦滋味,在?昨夜之后,终于有?了个统一的名称。

喜欢。

他喜欢温禾安。

由来已久,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而且被商淮说?中了,他这还是单方面的,不为人知,不曾见过?光的隐晦情愫,温禾安毫不知情,也……不曾给?出丝毫回应。

他甚至还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感知到温禾安与别人接触,自己蓦然撑住桌沿,眼睫倏地一颤,巫山雷术就顺着结契之印,顺着他手腕上洇现凸起的经络,蔓延万里之遥轰然落下时的反应。

跟炸毛的猫,有?何?区别。

陆屿然眼尾因为一点懒散的恹色变得稠艳,不愿再深究回想。

他懒得和任何?人说?话。

特别是温禾安。

她今天就要走了。

利用完了就丢,这人一惯的潇洒作风,根本不会想要转身回顾。

温禾安却捏着四方镜朝他走过?去,在?他恰好能?接受外人驻足的距离停下来,拽着四方镜上的流苏穗子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