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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都说到这里?,林十鸢没法心平气和,她将?胸膛中?的闷气屏住,一节节吐出来,饶是如此,声音里?还是冒着点火星气:“据我所知,温流光最近动作?频频,胃口?一日比一日大?,向?林淮要的都是举世奇珍,数量不少,我今日卖流弦沙的进项都平不了她所求一样的账。”

“再?这样下去,灵庄都得?被拖垮。”

灵庄和珍宝阁都是林十鸢一手抓起?来的,是她最得?意,倾注心血最多的两?样作?品,说是孩子也不为过。

林淮又是个蠢材,温流光凶名在外,说一是一,他?连口?都不敢还,和鹌鹑一样缩着任人索取,骤然抽了那么大?一笔数目出去,若是堵不上窟窿,情况会越来越糟糕,他?再?脑子一热动用客人存着的钱财,灵庄的口?碑就彻底完蛋了。

林淮竟敢跟温流光合作?。

他?怎么敢的。

林十鸢郁闷地看温禾安,话里?话外都是探究的意思:“天都繁盛,自己?也有许多产业,她突然这样狮子大?开口?做什?么。”

温禾安嘴角往上一翘,眉梢微动:“大?概谁也不会嫌钱多,尤其是白来之财。”

林十鸢的脸一下拉得?老长。

温禾安将?茶盏轻轻放下,睫毛低垂间显得?无比纤细,她知道?,自己?一直在等的机会不太远了。

她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从还未被算计驱逐,到现在恢复如初。

她是人,一路走来尤为艰辛,无数次死里?逃生,压抑久了,表现得?再?温和无害,骨子里?也有着凶性。温流光处心积虑对付她,一计不成又有一计,因为她备受宠爱,在族中?有无数人为她托底,甚至顶罪去死。

温禾安没有倚仗,她孤身一人,单打?独斗,出手就得?一击即中?,叫温流光再?也翻不了身,失去所有价值,这样长老院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

温禾安早就在等温流光叩开第二道?第八感的时机。

那是最能要她命的时候。

“我今日来,有件事想问问你。”温禾安看着她,神情郑重,沉吟后启唇:“你这可有关于禁术的文献记载,有多少算多少,我都买下来。”

提到禁术,修士莫不变色。

无他?,能被称作?禁术的,手段之阴损可怖,非常人所能想象,偶然冒出一件,就足以让几个州城乱做一团。

林十鸢倒是不怕温禾安沾染禁术,她的气息纯正温和,决计和这两?个字沾不上任何?关系,她只是很好奇:“若是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二次叫我替你留意禁术了,你究竟在查什?么。”

温禾安点了点眉心,并未否认:“一桩陈年旧事。”

“你也知道?,有能力编纂禁术的家族门派,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有关禁术的记载又半个字都不能流入市面,我们不做这等亏本买卖,这一时半会的——”林十鸢看着她格外专注的眼睛,婉拒的话一时拐了弯,她叹息着松口?:“我只能尽量给你留意。”

她竟觉得?,温禾安对这事的态度很不寻常,比对付温流光和江召都来得?上心。

谈完事,透过半开的窗牖往下看,暮色四合,落日熔金,再?过一会,估计天就黑了。

林十鸢还是留她下来用膳,温禾安摇摇头,道?:“我得?回去。”

她眼前浮现出陆屿然的眼睛。

他?生了双睡凤眼,眼皮冷薄,线条狭长,瞳仁会在烛光下泛出清冷之色,静下来与人对视时,不免给人种深邃专注之感,好像有掌控人心的本事,叫人无从拒绝。

温禾安鬼使神差,每次都会迟疑着答应他?,然后为了腾出时间苦恼半天。

如果她言而无信,这双眼睛就会盛满倨傲漠然和一层乱七八糟的风雨,旋即水静江寒,眼下敛得?锋锐,能看出明显的不开心。

就。

怪可惜的。

大?多数时候,能顺着他?,温禾安都会顺着他?。

巫山酒楼临时开凿出的地牢里?,血腥之色紧密地融进潮湿阴冷的空气中?,两?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叫人作?呕。

那名被生擒的九境被关在地牢里?,他?叩开了第八感,于是关押的阵仗格外大?。

系在他?身上的粗大?锁链有足足十二根,贯穿前后肋骨,白骨森森,血流如注,锁链上弧动的雷光一刻不停地流动,只要他?有所异动,立刻就会毫不留情地轰下来,这是陆屿然亲自出手布控的。

因此。

那名九境没死在傀线上,但差点交代在这该死的巫山雷术上。

陆屿然枯寂一夜,今早起?来,得?了温禾安两?句应承后,眼里?淡漠的恹色阴鸷倒是散去一些,然一进地牢,眉骨攀附起?凌然之色,难以抗拒,只欲叫人臣服的气势悉数回到他?身上。

听命固守地牢的执事们纷纷行礼,不敢直视他?的眉眼,余光里?只能看见一片由银线织就的麒麟宽袖,其上图案张牙舞爪,清贵逼人。

商淮原本是要“啧”的取笑陆屿然几声的,但想到要见自己?父亲,也没了心情,难得?愁眉苦脸,在心中?一个劲唉声叹气。

陆屿然脚步停在那名九境跟前,逼仄狭小的囚室里?聊胜有无地铺了层稻草,此刻都被血沁湿了,经过几天,发出一种腐烂的腥臭气,脚踏上去,会踩出一层猩红液体。

他?睨着这位被吊起?来的九境,眼中?如深潭,看不出任何?一丝潮澜涟漪。

审了几天,能审的基本都审出来了。

人叫肖谙,年岁不小,倒是有一身修为,又走了天大?的好运在秘境中?觉醒了第八感“万象”,这等噱头唬住了不少高门显贵,每年开出天价酬金,让他?效力。可他?浑身没个正行,吊儿郎当不爱动脑子,往往想一出是一出,喜欢挑战刺激,但做任何?事都是三分钟热度,遇到危险甭管什?么使命任务,先跑为上,混不管同伴的死活。

往往是没到一年,就被好言好语地辞退请出来。

他?这次为王庭效力,图的也是个刺激。

破坏神殿,暗害帝嗣,瓦解巫山。

多么宏大?的理想,光是一听,就叫人热血沸腾,这深深吸引住了他?。为此,他?不惜飞蛾扑火,甚至主动接受了傀阵师的那根傀线,在那帮孙子的蛊惑下,有一段不短的时间都觉得?自己?是找到了毕生的理想。

但他?骨子里?就是那种性格,急功近利,说白了,就是没有耐性,只能接受成功,失败好几次后,兴趣就消减了。

就算是条狗,你也得?拿骨头在前面吊着他?,让他?闻到点香吧。

这个计划可以说是只有失败,没有成功的时候。

每次失败,都要损失许多东西,无数通宵达旦,烧灯续昼的精力白费砸进去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还得?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

而且肖谙深信自己?被骗了。

盖因他?发现,除了以上三条,这个计划中?还有另一组人分心去做别的事去了,什?么外岛计划,你都不知道?

它究竟是在做什?么,谁也不会给个解释,但可以肯定?的是,和巫山,帝嗣,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出事之前,他?已经想跑路了,正在揪着头发思索如何?解除傀线,山高路远,再?寻别的刺激。

谁知道?会发生后面的事。

肖谙肠子都悔青了。

陆屿然手掌微一握锁链,就听叮当闷响,雷芒大?盛,半死不活的肖谙陡然闷哼,像被根看不见的丝线提着,猛的扬起?了脑袋,供三寸之外气质无双的男子打?量审视。

“公子。”幕一踏进来,低声禀报:“商大?人到了。”

陆屿然微一垂眼,声线清透至极:“让他?进来。”

商淮摸了摸头上的玉冠,又整整衣裳袖口?,最后不自在地抚过自己?的鼻脊。

商誉是天悬家现任家主,亦是天悬家唯一一个叩开了第八感的人,他?们这样身怀绝技,天赋异禀的种族,在修行之路上,总是比寻常人难上许多。

商大?人性格古板,严于律己?,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家族和睦,子女?大?多还算争气,家族不温不火,没有下坠之势,能叫他?夜里?翻来覆去,长吁短叹的,唯有离经叛道?的逆子商淮。

自家本事都没学好,非要去学什?么阴官摆渡之法。

而今一见面,他?便先翘了翘胡子,以眼神剜了他?一刀。

紧接着对陆屿然行礼:“臣见过公子。”

陆屿然长袖一动,灵力托起?他?的臂膀,冷声道?:“此人拜托商大?人了。”

商誉哪里?敢当他?这声拜托和大?人,他?常见一些辈分远还在自己?之上的老者在陆屿然跟前依旧毕恭毕敬,莫敢不从,自己?却因为商淮的缘故,不免得?到陆屿然一些另眼看待,这叫他?又喜又愁。

他?不敢分神,记得?自己?长途跋涉而来是有要事在身,当即站到肖谙跟前,浑浊的眼睛盯着他?看,是那种格外细致,要将?他?脸上每个表情,每块骨骼位置都记住的看。

肖谙被看得?头皮发麻,气若游丝地看着陆屿然:“……我知道?的,都说了。”

只唯独瞒了一件事。

一件他?唯一觉得?搭上半条命进去也算值得?的事,这曾叫他?小有成就感,可以说,那么多件事都是瞎忙活,唯有这件,才真正朝着目标迈近了微小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