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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还像小时候捧着一本书,书中有不认识的字与词,她躲懒,不想去动字典,拖着活字典大人问他,这个读什么啊,什么意思啊?

片刻,她把书阖上了。摇头,无需小舅的歉仄。相反是她,是她执迷了。也许,从一开始,无论对与错,都是小舅的选择了。她不该错把自己投射到心疼小舅的雾像里去。

然而,她还是好失望。失望小舅为什么要任由那样一个人予取予求。甚至那样不争的背刺、掠夺事实面前,他都选择了包庇他。

向宗在那漂浮的梦里,最终都没有给圆圆答案。

天光微亮之际,栗清圆就这么倏忽地醒了,一身盗汗。

原来梦与实都这么霸道。无果无解,是为最后的解。

不多时,栗清圆剧烈的偏头痛起来。这份痛于她来说很熟悉,她每次经期前都会这样。

上班的时候,她与孔颖说起她推迟的例假总算来了。孔颖笑清圆没事乱焦虑,测过了,你还怕什么。

栗清圆称是,怏怏不乐之际,坦然还是单身好,单身即便推迟一个月,都不必焦虑那不存在的心忧。

先前看的探案剧的女主说的一点没错,感情这东西,不付出一定不会收到伤害。

孔颖全然没听出清圆近来的心思,或者自顾不暇,她来跟清圆老实交代,那我是不是也要谨慎焦虑一下了。

因为,她和她的老板,那什么了。

栗清圆一时只觉得偏头痛更加剧了。整个下午,她挑不出空来说她的伤神,因为孔颖全程在聊她的新欢。

*

冯镜衡买东西回来,他的脚步声停在那里。栗清圆依旧没睁眼,听着他感谢隔壁的阿姨,也听着阿姨稍稍意外,因为他果真买到了甘蔗汁,顺便酬谢阿姨的指引,也给她买了一杯。冯镜衡甚至客套地祝阿姨早日康复。

期间,他按铃,叫护士来换上了新一袋子的药。

护士循例查对病人姓名,冯镜衡报出。

等一切都安置妥当了,栗清圆没扎针的一只手被轻轻托起来,那人引导着她握一塑料杯。

他并不勉强她,不睁眼不说话都不要紧,“圆圆,先喝点东西。这和你那天给我买可乐是一样的,你跟我保证过的,你不会不好的。”

栗清圆微微睁开些眼,想把手里这杯东西搁置到一旁。握她手的人不肯,这样容不得喧闹的地方,她实在不想和他多争半句。

听他退而求其次的商量口吻,“喝三口,剩下的给我,好不好?”

阿姨也在边上鼓舞。说补充点糖分也是好的。

终究,持杯的人,将吸管凑到唇边,象征意义地吸了一口,然而,那清甜的汁水滚过她烧成沙漠般的喉咙时,身体的供给本能似乎比她的意志更需要这些水和糖。回甘是绿蔗自有的草香气。

饮下第一口,再而三,栗清圆喝得正如阿姨介绍的那样,很顺口。

她再要把杯子放下时,许诺的人也不勉强她。接过她喝过的吸管,尝她愿意喝下的东西。

再问她要不要吃点别的。

栗清圆并不响应他。冯镜衡便这样端着一杯甘蔗汁,一直站在她座椅边。

等到最后一袋水吊上的时候,他才俯身来,帮她换掉了一个退烧贴。也跟护士借来了体温枪,还是很高,这个热度别说她了,即便他们男人也会被折腾得够呛。

他终究来和她商量,“我和你妈也提过了,圆圆,我想接你到我那里,这样明天我们就不来医院,在家里你躺着靠着输液也舒坦点。我恳求你,让我照顾你,好不好。我知道你这样全是因为我,你不让我看着你守着你,我真的心都要炸了。我求你,好不好?”

“我跟你保证,你不愿意的事,一样都不会发生。你住楼上房间,我睡楼下,好么?”

“祸是我闯的。圆圆,你当真要和我分手,也请你让我帮你照顾到从前的样子,好不好?”

栗清圆并不听他这些,冯镜衡来了这些时长了,她头一回恹恹开口,“不用了,我想回家。”

“好。那我跟你回去,这两天,让我在你家照顾你。”

躺椅上的人这才正式睁眼来,她因为热烧,弄得一双眼红通通的,破碎极了,这样不无愠怒地盯着他,仿佛要把冯镜衡这三个字嚼碎了。

她热腾腾的躯体,说着再冷淡孑然的话,“我没什么大事,可以自己回去,你去忙你的吧。”

“我还忙什么,你都这样了。”冯镜衡再倾身道,“就像你妈说的,你生病了,都不肯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于你还有什么意义?”

“圆圆,我知道你难受。我也难受了,如果不是你妈通知我,我到现在还不知道,还被你蒙在鼓里。你用事实来惩罚了我,对不对?”

“我知道你气什么了,失望什么了。你满心满意,把心掏给了那个人,到头来,他还害你不知不觉成了个没耳朵没眼睛的人,你对那个人要求也就这么一点了,偏偏他跑题了,偏纲了,对不对?”

栗清圆别过脸去,眼泪从一边脸颊和鼻梁上滚过。

忽地,她被两只手徐徐扳正了些脸,逼得她与他正面交汇,“栗清圆,我可以说一万遍对不起。但即便到这一刻,我还是要跟你坚持,如果那晚出岛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你会的,你的心性绝对做得出来的,失望你小舅,也失望你接触的一个考量对象全然与你相悖,你会做得出来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所以我说我愿意对不起,但是我不想那样和你客观错开。”

“即便你现在执意要分手,我也始终不改口供。因为起码这段日子,我有给你真实的我,即便我对你确实有所隐瞒,可是我想你明白,哪怕将来记起的我,有一刻一秒,是具体的,很对号入座的,就是他冯镜衡。”

栗清圆两颊坠着泪,手捧的人,拿拇指帮她揩掉。

他来同她商量,“是我该你的,让我还给你,好么?你都这样了,我还能再混账什么呢?”

“圆圆,我请求你,让我来照顾你。”

最后一袋水输液到一半的时候,冯镜衡电话联络的那位内科医生下了门诊亲自过来了,二人说话的口吻很相熟。对方接过冯镜衡的病例和检查报告,消杀了手,来给椅子上的正主简单做了个听诊。

没什么大碍,还有闲心说笑的,说他冯二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也只有医护人员程序正义,叫他跳脚不起来。不然,谁碰他女朋友半个指头,他这么个封建卫道士能打起来。

冯镜衡扯一下老卫,要他说正事。别扯有的没的,你是嫌我命不够长是么!

卫昀说他来安排,药他明天一并叫人送到他们那的社区医生那里,招呼他都打好了。

“那烧什么时候可以退?”

卫昀不听这些资本主义者的嘴脸,“别来医闹,啊。你说退就退啊,你这么能耐怎么不保证你老婆不生病的。”

冯镜衡全程低调收敛的家属自觉。请神来,再送神走。

卫医生临走前,再问候一下正主,“那什么,弟妹小姐,你安心养病啊,没什么大问题。”

冯镜衡把人给踢走了。

再走回来的时候,发现栗清圆不作声地睁眼看着悬挂着的输液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撑手站在她跟前,跟他解释刚才的来人,七拐八绕的人情,对方是莫翌鹏大姐历任男友中的一枚。

再有的没的告诉她,莫家大姐女强人,找的男朋友各个行业开花,一个比一个优秀精英。但是大姐不婚主义者,谁跟她提结婚,那么恋情就到头了。

这位卫医生也是这么个症结,家中独子,莫姐姐觉得老卫没什么事业心,不争强好胜,家里还恨不得等着他传宗接代。最后两个人就那么糊涂分开了。

栗清圆一门心思地盯着她输液管里的点滴,看着那一滴又一滴,规律又重复无休止。

她听这些闲篇,并不多持八卦的热情。而是冷冷发问,“你说这些干什么?”

眼前人几乎毫无思量,“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椅子上的人略定了定,像时间静止术须臾穿梭过他们,连同点滴管里的那些药水,也被静止了一拍,从而继续。

三袋药输完,冯镜衡按铃护士过来拔针的时候,隔壁阿姨的丈夫来给妻子送饭了。

阿姨口口声声她连看病都得一个人来,实则,听到丈夫说下午不去工地了,随他们怎么办吧。妻子抱怨得很,说她这里一个人没事的。不必要请假的。丈夫不听,把买过来的盒饭拣荤的给妻子,自己光在那里扒米饭了。

阿姨说吃不下,还是把一个鸡腿搛到丈夫扒的米饭上头去。

栗清圆拔了针,第一时间活动起手腕。

不等她开口,冯镜衡先和人家说谢并道告辞了。阿姨点点头,这才正式看清栗清圆的长相,朝冯镜衡说笑,这么漂亮的对象,多心疼都不为过啊。

木讷的丈夫有点怪妻子多管闲事,要她顾好自己,吃饭吧,都凉了。

栗清圆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冯镜衡就在女厕门口悄然等着。

她不说话,他主动张口,“我怕你没吃东西,低血糖再晕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