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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那七年里其实试图逃跑过不少次,甚至曾经成功过,但因为想把我也带走,因此失败了……为此她吃过不少苦头,身体越来越不好,云珍出生后,她的手更冷了,我当时便隐隐害怕,直觉她剩下的寿命不长了。”顾小灯情不自禁地握住顾瑾玉的手,还好,他是热热的。

他更用力地抱着热度蓬勃的顾瑾玉,看也不用看就安慰他:“森卿,我们不用嫉妒或怨恨对方,我是在你父母的疼爱和愧疚下长出血肉的,你是在我父母的权势和庇护下长出筋骨的,我们各有各的幸与不幸,这不妨碍我们自爱和相爱。”

顾小灯抬头不带情欲地亲他:“我爱你。瑾玉,森卿,云错。”

这就是他来见他时想说的最重要的话。顾瑾玉在陪他离开长洛的旅程中说过数次他爱他,顾小灯一直憋着不好意思回同样的三字,也许冥冥之中就是为了攒到在这千机楼里回应。

顾瑾玉被这一缕活气渡了回来,他僵硬地抱住顾小灯小小的身体,想把他藏进身体里,像茂密的森林想覆盖住山峰一样。

他的呼吸粗重起来,头脑在极致的冷血和感性里疯狂运转,空洞地睁着眼睛凝视虚空中的一点,直到泪流不止。也许是因为寻找到了出生为人的意义,也许是因为顾小灯一锤定音的羁绊。

但他还是觉得创巨痛深。顾小灯隐瞒了许许多多,千挑万选的,剔除出觉得还算光明的地方坦露给他,漆黑的无常部分便生嚼硬咽去了。

顾瑾玉抱紧他:“他们都在用你的血肉。全部,是不是?你身上药性最好的心头血,被剜出来给谁用了?”

顾小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知道这回事。

他自被炼成药人后就三天两头放血,得亏用的是特制的针具放血,伤小无疤,不然身上怕是留痕无数。针具再小刺破肌理时都有痛觉,最难熬的就是放心头血,放一次就得隔半年才能再取,那些药血他也不知道为谁所用,都是姚云晖亲自取走。

他只确定一个。

顾小灯窝在顾瑾玉怀里片刻,没有瞒他:“我只知道一个,云珍,那个最小的弟弟。但他还是夭折了,森卿,他是在我怀里没气的。”

顾瑾玉一怔。

“云珍在母体里不足,出生后养了回来,娘亲让我和张老爹晴哥他们走的时候,我想带两个小的走,但我只够带走一个,云珍又小又轻,我就带上他了。森卿,我太天真了,我那时候不傻的,但还是太天真了,我自大地以为喝过最好药血的就不会死,穿过洞窟的时候,初冬水没过脚踝,太冷了,我……“

顾小灯语无伦次:“森卿,他很乖的,哭都不哭一声,那只小手起初还能攥着我,后来一点点就松开了。我太高估自己了,我根本就带不走他们,我为什么那么蠢呢?”

那条逃亡的路有九峰十三窟,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他中途就走得极慢,再滞后下去,也许会被寻到踪迹追赶上来的死士抓获。张家父子劝他放下怀中没气了的幼弟,他又带了一程,最后还是放下了。

离开梁邺城后,也许云珍的死是最后一根稻草,他生了一场大病,既想到碧落去找母亲幼弟,又还存着强烈的生志,末了,他在病中梦里哄着自己忘了一切。此后十年无知无觉,尽在毫无负担的红尘里。

顾小灯深吸一口气,回神来时发现顾瑾玉不停地揉着他后心,额头与他相贴着:“不是你的错。”

顾瑾玉有更多难听冷酷的话没讲,但顾小灯已经万般心痛,他不想再往他心上浇冷水。

顾小灯轻摇着脑袋蹭他,小狗一般,伸手重新挂上他脖颈,紧密地抱着不放。

他想这么拥抱到天荒地老时,远处的门外传来盛怒之中的咆哮——

“顾瑾玉!你要不要脸?!有夫之夫都抢?!把佰三还回去!”

是姚云正的声音,运了内功,大声得要命。

顾小灯从顾瑾玉怀里钻出脑袋来,回头看向了远处的大门。

他自己把记忆丢了,只留下一点眷恋的影子,既然能记得模糊的养母,本该也记得小尾巴一样的二弟云正,然而因着幼弟云珍之死,他把云正也给遗忘了。

其实不该忘的。

顾瑾玉把他的脑袋扳回来,直视着他的双眼哑声:“不许移情他,小灯,不许可怜他。”

顾小灯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想,但他也许忍不住。

顾瑾玉如惊弓之鸟,一瞬杞人忧天地唯恐姚云正重复姚云晖的路数,他圈住顾小灯,势要切断这种可怕的移情垂怜:“他不配,小灯,他一点都不配。你有亲兄弟,他是冒牌的,你可知道,中元节之夜——”

顾小灯瞳孔一缩。

“姚云正那夜杀了你世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