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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挺有眼力见的。

他无?声笑笑,靠在?椅背上,心道,又多了一天,跟偷来的一样。

并且,这一天没有孩子?也没有顿珠,没有中心校的铃声和闲杂人等,只有他们?两个人。

老天爷怎么没有眼力见了?要他说,这叫老天开眼。

——

方姨一个人过日子?,家中常年?不备菜,反正牛咱镇这么小,就?一条街道,出?门左转有卖菜的,右转有饭馆,她用不着屯菜。

有时候忙起来,就?站在?家门口?大喊一声:“开饭店的,给我弄份盒饭来!”

要不了多久,老板就?让人送饭菜来了。

时序不知道她的习惯,只在?厨房里找了一圈,发觉没菜,可两人的午饭总要解决。

外面风大雨大,撑伞也不管用,刚才去车里拿行李箱,哪怕撑着伞,也还是又淋了一场。

眼见到了午饭时间,他回头嘱咐祝今夏:“你在?这等我,我去饭馆打包点吃的。”

祝今夏:“何必这么麻烦,一起去得了。”

“在?这等着。”时序皱眉,下达命令时很?有校长威严。

于是一天下来,他又陆陆续续往外跑了几趟,除了买饭,还去街尾的超市里买了水果和零食,最后甚至买了双拖鞋回来。

虽然?出?门时无?一例外带了伞,可回来时皆因手里多了大包小包而无?从打伞,最后只能将伞夹在?胳膊下方,双手拎袋子?。

整个人都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从头到尾就?没干过。

“穿上。”

最后一次回来,他从袋子?里拿出?拖鞋,拆封后蹲下来,摆在?祝今夏面前。

她的球鞋湿透了,看着都捂脚。

祝今夏正削水果,一手拿刀,一手拿着削到一半的苹果,见状要放下东西去洗手,又被时序叫停。

“你削你的,我来。”

“哎?别啊——”祝今夏脚一缩,还没来得及拒绝,已经被人捉住脚踝。

?!?!

没等她反应过来,鞋子?被人一拔,袜子?也被一抽,眨眼脚上多了双拖鞋。

他滚烫的手心像炭火一样灼伤了她,眨眼又离她而去,像个短暂的错觉。

祝今夏:“……”

眼睁睁看着他神色如常拿走她的鞋袜,她羞愤到耳根子?都泛红。

“时序!”

偏他回头时一脸平静,“怎么?”

祝今夏:“#¥@%……&*(!”

她忍无?可忍,涨红脸说:“你注意点边界感行不行,我好歹是已婚人士!”

时序沉吟片刻,问:“怎么,碰一下你的脚,算出?轨吗?”

“……”

时序又扯扯嘴角:“算也没事,反正你也已婚不了几天了,这不是正赶回去离吗?”

“………………”

等到时序进了里屋又出?来,才说:“鞋子?晾在?后院走廊上了,淋不着雨,吹吹风看看明?早能不能干。”

他又打开超市的塑料袋,“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

祝今夏定睛一看,他居然?新买了一只吹风机!

“……”

祝今夏无?语:“买这个干什么啊?能用几次?过了今天就?要走了……”

“嗯。”时序无?所谓地笑笑,“所以?也破费不了几次了,就?让我尽情破费吧。”

他把吹风机递过来,空气里短暂地静默片刻。

明?明?已经换上干净衣物了,明?明?他才是浑身湿漉漉的那个,祝今夏却觉得整个人连同胸腔里这颗心都像浸泡在?冷水里一样。

她低头看着他破破烂烂的人字拖,再到他仍在?淌水的短裤上,最后上移至他的面庞,时序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透亮。

祝今夏被那样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不由自主?移开了视线,却忽然?注意到一旁的超市口?袋里还有个东西,隔着塑料袋看不清是什么。

“你还买了什么?”她怔怔地问。

时序没说话,从袋子?里拿出?一杯速溶奶茶,摆在?桌上。

祝今夏的目光落在?杯身,又是一怔。

“超市看见了,随手买的。”时序语气平平。

是吗,随手买的?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揪住她的心脏,祝今夏有些呼吸困难。

恍惚间记起从山上下来那天,她先后目睹旺叔发病,尝试以?书信方式与卫城沟通却无?疾而终,因呷西拉姆与甲措打架一事,同于小珊闹不快……那一整天诸事不顺,她像颗阴晴不定的地|雷。

也是在?那天,时序驱车五小时,往返县城为她买来奶茶,那张小小的标签上贴着配料表:椰果,珍珠,茶冻,红豆,波霸,奶冻……

能加的东西他全?部加了一遍。

微信上,他问她好喝吗,她答:难喝的要命。

可想想还是加了句:下次只加红豆,三分?糖。

时间似乎一晃就?过了,可时至今日,当他从超市“随手”买来奶茶时,却不偏不倚是红豆奶茶。

即便他说过不需要她回报,即便她无?以?为报,仍有一股冲动如烈火焚心,驱使着她做点什么。

祝今夏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那杯奶茶,她踩着崭新的拖鞋站起来,默然?不语在?墙上找半天。

时序问她:“找什么?”

她也不回答,最后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一只插线板,把吹风机的插头安上,拉开八仙桌前的椅子?:“坐。”

时序:“?”

“让你坐就?坐。”语气听着很?冷,她没看他,只低头摆弄吹风机,试风档。

时序看着她垂下头来的样子?,湿润的头发遮住面颊,却隐隐露出?泛红的眼角。

他微微一顿,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他坐下来。

她站在?他身后。

“抬头。”她声色平静。

他依言照做。

吹风机响起时,温热的风从身后涌来,有只手轻轻地拨动他的头发,像母亲对待孩童。

时序有刹那的恍惚,似乎那阵风并非吹在?头顶,而在?胸口?;那只手拨动的也不是头发,而是心弦。

他们?在?一片静默里听着吹风机的轰鸣,更远一点是肆意的风雨声。

他闭上眼睛,听见鼓动的噪音里,身后的人说:“买都买了,还是多用几次吧。”

——这样也算多用了一次,不是吗?

时序也笑笑,半晌才说,很?多事情,有过一次就?很?好了。

——

那天夜里,忽然?电闪雷鸣。

方姨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单人床,晚上睡觉前,时序铺好床单被套,让祝今夏睡在?上面,自己则拎了两张长凳拼在?一起,就?睡在?外厅的药柜旁。

直到半夜忽然?打起雷来,他于梦中惊醒,默然?起身,将凳子?拎到了卧室外的走廊上。

一帘之隔,祝今夏本来就?被雷电惊醒,听见动静,忍不住坐起身来。

“时序?”

“嗯。”他又一次在?长凳上躺下,“是我。”

祝今夏没问他怎么搬到门口?来睡了,好半天才语焉不详地说:“我不是说了吗,早就?不怕打雷了。”

“嗯,知道。”时序语气如常道,“我怕。所以?你勉为其难,保护我一下吧。”

“……”

祝今夏想笑,刚咧开嘴,眼眶一热。

她想说你放屁,你怕个屁,你时序的字典里就?没有害怕两个字,可插科打诨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一圈,出?口?却只得两个字。

“谢谢。”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闻到了枕头里的荞麦壳香气,帘子?外面的男人低声应了句,嘱咐她睡吧。

二十九岁的祝今夏,在?成年?很?久以?后的夏天,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又一次被人守护着度过雷暴,她闭上眼睛,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