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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满地白雪一映,衬得整个承乾宫喜气非常。可与这喜气相对的,是寂静的宫宇,空旷的院落。偌大的承乾宫,甫一进门竟连一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看不到。

帝王本来柔和的眉眼刹那冷肃下来。

刘宁海心里也犯嘀咕,但是比他心里疑惑更快地是嘴上的告罪:

“这些承乾宫的宫人竟然这么疲懒放肆,陛下息怒,奴才这就去找,定将他们狠狠责罚。”

李惑没有说话,大步朝着雨泽殿门走去。就是那周身气息冷得,不像是庆祝新年,倒活像是地狱修罗前来索命。

刘宁海赶紧对着自己徒弟使眼色,擦擦鼻尖上的汗,快步追上去。

这些奴婢真是不要命了,连贵妃都敢怠慢,不会真不长眼地以为贵妃失宠了,然后就敢轻忽不敬吧!

刘宁海暗自摇头。

感觉这大过年的,避不了一场血光之灾啊。

李惑刚走到雨泽殿大门前,那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一个青色的身影,轻手轻脚走了出来。

差点撞到李惑,出来的人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躬身行礼。

“给陛下请安。”

这人正是素晴,她出来是要去要给承乾宫宫门落锁的。

也是李惑来得早,不然再晚一点,他就要被堵在承乾宫门外,让人拍门了。

李惑居高临下地看着素晴,寒着一张脸不说话。

刘宁海机敏,帮皇帝问出心里的话。

“素晴姑娘,你们这宫里怎么回事,外面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

刘宁海对着素晴眨眨眼,素晴往上偷瞄李惑的脸色,秒懂,低头解释。

“回刘公公,不是宫里人偷懒,是贵妃娘娘的意思。贵妃娘娘晚膳后,说想静一静,就让他们都猫着去了。”

这话说得很明白,不是下人们不精心伺候,而是根本不敢出来碍着娘娘的眼。贵妃娘娘说想静静,就算有人不也得装成没人。

李惑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不过很快,眉头又皱起来。

年节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的日子,再穷苦的百姓在这一天也得用攒了一年的钱,买上点酒菜热闹热闹,皇宫之外更是鞭炮炸响,锣鼓喧天,开满夜空的烟花,将整个京城都照成了不夜城。

而承乾宫里怎么反而更冷清,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

李惑想:怕是梅瑾萱心情难过。

那梅瑾萱为什么难过,李惑觉得答案显而易见。

于是,他抬步迈进雨泽殿的门槛,径直往寝室而去。

李惑看到梅瑾萱的时候,不出所料,她正大开着窗户,望着外面饮酒。

虽然屋子里红螺炭烧得滚烫,但外面的寒意肆意入侵,还是让屋中人感觉到阵阵发凉。

素雪素凝发现李惑的身影,正要齐声拜见,却被李惑抬手制止。随后,他摆了摆手,两人很有眼色地静悄悄离开。

于是,当李惑来到梅瑾萱身后时,梅瑾萱还在无知无觉地饮着酒。

空杯放下,她再要拿起酒壶去添,却有一直修长如竹的手覆盖到她的手背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梅瑾萱酒意迷蒙地盯着那只手看了半天。

白皙,有力,青色的脉络蜿蜒盘横在笔直的筋腱上,透过薄薄的一层皮,如冬日霜雪中的劲松。

这只手并不炙热,甚至带着怎么都暖不起来的温凉,与她自己冰凉的手交叠在一起,像是两条缠绕在一起的毒蛇。

梅瑾萱笑了一下,下意识回握住那只手。

看啊,一条冰冷的蛇,又怎么能温暖另一条蛇呢。

不用回头,梅瑾萱就知道来人是谁。她带着沙哑地嗓音轻唤:

“陛下。”

身后人叹了一声。像是宽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随后带着龙涎香香气的身体覆盖过来,从身后环住她的腰肢。

“既然不开心,为什么不去找朕呢?”

梅瑾萱:......

梅瑾萱好半晌没有说话。也就是从后面看不到她的表情,不然李惑会收获一个带着醉意迟钝的疑惑。

梅瑾萱:???你在说什么?我哪里不开心?好吧,我是有点提不起兴致,但是找你有什么用?

梅瑾萱最近的确干什么都乏善可陈,懒懒散散没什么干劲。但她绝不是因为李惑。

李惑以为梅瑾萱是伤心自己冷落了她,又有顾虑才在除夕之夜遣走宫人,喝闷酒。但梅瑾萱,其实只是想跟“家人”一起过年而已。

而在乾清宫里她的家人还有谁呢?

仅素雪、素晴、素凝而已。

故而别的太监宫女都被她放了假,各自会友找乐子去了。

梅瑾萱的本意是——让大家都开开心心过个年。

所以,其实她心里也是有点高兴的。

是这个冬天里,最愉快的一天。

不过...梅瑾萱很快调整好表情。

这些,不足对帝王道矣。

五分醉意不会让梅瑾萱转不动脑袋。既然李惑认为她是为他所伤怀,她也不会傻乎乎去戳破,平白伤了帝王的脸面。

虽然她不知道李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承乾宫,但是李惑已经放下身段来安慰她,她不能不知好歹。

梅瑾萱放松身体向后靠,亲密地将头倚在李惑的肩膀上。

“陛下政事繁忙,我又何必去叨扰。”

这话说得恭敬,但也大胆。

就差明着埋怨李惑不来看她。

不过,这样适当的撒娇表现出的亲近,反而让李惑彻底放松下来,轻轻笑了。

胸膛震动,温热的呼吸喷在梅瑾萱的耳朵上,染上一片绯红。

两人就这么静静拥抱了一会儿。

李惑发现,梅瑾萱的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落在外面那两棵相依的榕树上。

“这是登基那年,我们种下的。”李惑回忆着。

梅瑾萱喉间“嗯”了一声。

李惑垂眸看她:“我记得你喜欢潋滟繁丽的,当年我以为你会挑株桃树、梨树或者玉兰种上。怎么最后选了榕树?”

梅瑾萱没有回看他,依旧望着窗外,幽幽开口:“因为,景阳宫里种的就是这种树啊。”

李惑一愣。旋即,想起当年在景阳宫的往事。虽然过去多年,但那些记忆仿佛刻在了骨血里,让他一日都不敢忘记。而其中最鲜明的一段,就是在除夕。

十八年前的除夕夜,也是梅瑾萱入宫过得第一个除夕。

瘦小的女孩隔着一层层的锦被紧紧地搂着高热不退的他,哪怕他那时已经陷在昏迷的边缘,也能感受到那小小身体的力量,和克制不住的颤抖。

他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