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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有证人证据验伤报告,你?可以告。”女警站了起来:“不过你?老?公承认是他打聋了你?左耳,诬告也是要坐牢的,你?想想清楚。”

钱桂华又哭了起来,这都什么事?啊,她只是想让警察给?陈东海点颜色看看,没想要他坐牢,他要坐了牢她怎么办,儿子女儿怎么办,该坐牢的应该是顾南红才对,他这个十三点主?动认什么罪,明明顾南红那四巴掌打得她耳朵嗡嗡响了半天,要说他心?里没有顾南红,她死都不信,聋了一只耳朵的人是她啊,越想越气越想越冤越想越窝塞。陈斯淇搂住姆妈的腰哭得不行:“姆妈,不要让爸爸坐牢,求求你?,我们回家?吧。”母女俩哭成一团,一派人间惨剧。

——

顾家?也乱了套。

顾阿婆回到家?后就把?钱桂华往死里骂,南红劝东文别放在心?上,长舌妇耳朵被?自己老?公打聋了也是报应,没必要脏了自己的手,现时不同往日,打伤了人要坐牢,为了这种垃圾不值得。善让忧心?的是人言可畏,景生会受伤。顾西美呆呆坐了半天,突然问道:“你?们都知道这个事?是不是?”

客堂间里静了下来,顾阿婆仔细想了想,是没人跟西美提起过苏苏的事?,顾东文眉头蹙了蹙,睨了西美一眼。

善让柔声?道:“当年大哥到北京请愿,喝醉了跟我们提过几句——”

“你?怎么知道的?”西美盯着南红问。

南红嗤笑了一声?:“我有眼睛有嘴,会问啊,干嘛?你?又不舒服了?还是说你?要帮着你?妯娌?”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西美脖颈微微歪向右边,下巴抬了起来,这个家?一直都这样?,是顾东文顾南红顾北武的家?,从来不是她顾西美的家?,有什么事?她永远最后一个知道。

“十三点,又来了。”南红懒得理她,转头建议顾东文带着景生搬出万春街,“现在外头公房出租的蛮多,十几块钱一个月多的事?,善礼上次还提过一句,他宿舍那栋楼空着好几间,两?室一厅的一个月房租只要七块二,离景生学校和店里又近,你?们搬过去了省得听弄堂里乱七八糟的闲话。”那套房子是善礼听说她要辞职要在市区找地方住提起来的,这下正好先?安置景生他们,也算是用在了刀刃上。

“我问你?们呢!”西美霍地站了起来,眼泪簌簌往下掉:“为什么一个人也不告诉我!你?们当我是什么?我不是亲生的是不是,我是路边捡来的?景生跟我去新疆的时候,景生在新疆一年,这都五六年了,你?们瞒得死死的,什么意?思啊你?们?钱桂华都比我早知道?”

善让刚要解释,南红却跳了起来:“你?自己有嘴不会问,还怪别人?你?关心?过大哥什么?他吃过多少苦,景生和她姆妈吃过多少苦,你?关心?吗?别一天到晚摆出副我们防着你?害了你?的面孔啊,脾气一来拍拍屁股跑去新疆的是你?不是我,喊着再也不花家?里一分钱的人也是你?,你?是捡来的?姆妈和北武这么多年寄去新疆的东西是喂狗了?”

西美嘴唇翕了翕,抹了把?泪,牙齿格格打战。

“你?担心?什么?担心?景生的身世?让你?没面子让陈家?没面子?还是你?听进去了钱桂华放的屁,生怕景生将来也是□□犯?顾西美,你?摸摸良心?问问自己,你?要有一丝一毫这种想法,你?好意?思姓顾吗?”南红横眉立目,话里渗着寒意?,“那我可不敢认你?这个妹妹,你?两?口子赶紧回新疆去,别被?我们糟蹋了你?的好名声?,如果你?有什么好名声?的话。”

西美从来没吵赢过南红,被?她呛了一堆回不上嘴,半晌才哭着嗫嚅着说:“你?又没有女儿你?懂——”

顾东文的眼角抽了两?下,冷冷地看了西美一眼,握着茶杯的手背上青筋凸出。

西美哭着摇头:“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景生是个好小孩我是知道的,他在新疆帮了我很?多,可是这事?传开来,最可怜的是景生,人家?在背后会怎么说他,还有斯江——”

顾阿婆整个人委顿下来,怔怔地看着西美,想说她几句最终还是长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家?里就只有她脑子里缺根筋,说再多也白说,她总觉得她才是对的,她最吃亏,哥哥姐姐弟弟都看她不顺眼,爷娘最偏心?南红。天知道,从小到大一家?子花在她身上的钱是最多的,光学个钢琴,几十年前一个月就要五块钱学费,东文南红天天在菜场关门前去拣烂菜叶,一个月等到一条死鱼开心?得不得了,从小到大她没洗过一个碗,全是东文南红洗的,生怕她伤了手弹不成琴。她跑去新疆后哭着要家?里救她,北武筹划琢磨了一个半月跟革委会干部的公子搭上线,犯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才弄到东西弄到钱和票,黑市上买吃的用的穿的紧着她先?给?她寄过去。最后可好,几十年了,她心?里只想着她自己。苏苏的事?情东文从来没刻意?瞒过,南红第一次去东生食堂见到苏苏的照片就私下里追问过东文。善让和北武对景生的好她也看在眼里。可是这个西美啊,顾阿婆眼泪直淌,心?被?丢在油锅里炸又浸在了冰水里,彻底粉粉碎后凉透了。

“善让,麻烦你?帮我跟善礼打个招呼,尽快替我租个房子,我跟景生先?搬过去住。”顾东文沉声?道,看也没看西美一眼,慢慢转身上了阁楼。

阁楼上传来收拾东西的声?音,西美慌张地看看姆妈再看看善让。善让眼神清澈,带着些许责备和痛心?,“二姐,大人犯的错,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波及到孩子身上。景生是个多好的孩子你?明明知道的。他刚来上海的第一天,就为了保护斯南打了一架,因为护着斯江,头皮被?烟花烫伤了一大块——”斯江的信里还写?过许许多多被?景生帮助过的事?,但只怕她说得越多,西美会想得越岔。

“不是,景生是个好孩子我知道,我真不是说景生,我就是怕,善让,你?不知道被?人背后说闲话有多吓人,一想到斯江和景生会被?人这么嚼舌头,我受不了,真受不了。”西美想起自己年少的光景,哽咽道:“以前因为大哥和南红,初二开始班上就没有同学跟我好,他们都说大哥是阿飞,南红是——”

南红双手抱臂嗤笑了两?声?:“交际花?是是是,都怪我们拖累了你?是伐?害得你?做不成顾二小姐,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留在新疆,都是我们害的。”

善让欲言又止,喟叹了一声?低下了头。人与人哪怕是一母同胞,性格也会大不相同。这世?界上普通的平凡的庸俗的人占了绝大多数,和不那么普通的东文、南红和北武相比较,西美变成了大多数人眼里的“可怜人”,包括她自己也把?自己的人生理解成为悲壮又无奈的一出剧。善让能理解西美的某些过度的自尊和自卑,也明白她一些奇特的思维和行为的出发点,但却完全无法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