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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跟着徐抱善来的。

那块冰手的玉牌。

那本来就是徐栾的东西。

江橘白简直想要笑了,他们都以为徐栾死了,其实徐栾一直就蛰伏在无畏子的眼皮子底下,他说不定还吃着镇民供奉上来的香火……

鬼死成聻,厉害。

难怪修出了一个看不出异样的人体。

江橘白坐在了床尾。

抱善抱着洋娃娃,大气都不敢出。

“你在思考什么?”过了半天,抱善小心翼翼地问。

“在思考……”江橘白将目光放远,他眼眶有些红了。

算了。活着就行。

他看向了行李箱。

对方跟着徐抱善来到京城,目的是什么,显而易见。

跑,跑哪儿去?

抱善看见哥哥站了起来,把刚刚合上的行李箱又打开了,哥哥穿上了一件外套,还去洗手间弄了弄头发,哥哥拉上外套的拉链,脱了靴子,换上球鞋……

看到这里,抱善在床上站了起来,急切问:“你要去哪儿?”

“出去见个人。”

“那我呢?”

“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

江橘白一打开门,夏肆正迎面跑来,他没开口,对方便问,“你没事吧?”

他摇头后,问,“你能告诉我徐栾的房间号吗?”

“徐栾?”

“他是我一个故人。”江橘白开口开得很直接,但从他冷冰冰的口吻中,听不出与故人重逢的喜悦。

“故人?”夏肆目光疑惑,能看出来,他有很多不解,但他没立场问许多,而按照他目前的立场,伸出援手倒是应该的。

夏肆边说已经便划亮了手机,“徐栾性格虽然好,其实不是好招惹的,你要是有什么麻烦自己解决不了,直接给我说。”

江橘白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他嗯了一声。

夏肆头一回见他不呛人,抬手捏了一下他的脸,手下的皮肤简直冰得像水井里的石头。

江橘白也也难得没躲,他跟柄即将要迎战的剑一样立着,身体绷得僵硬笔直。

“609。”

夏肆亲自送江橘白到了六楼,他在六楼中间的休息厅坐下来,“你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站在房门前,江橘白几乎抱着必死的决心,他按响门铃。

响了几声后,咔哒一声,江橘白身形一抖,他视野里先是出现了一双腿,他慢慢抬头,看向开门人。

“我……!”

他被一把拖进了房间里。

-

站在房间里,身后的门被关上了,还落了锁,每个步骤都被放大数倍。

江橘白从游隼变为一只鸵鸟。

他眼睛始终看着不远处的地板,任房间里的人忙来忙去,走来走去,他岿然不动。

对方似乎并不着急修理他,只是在房间里做着他可能本来就在做的一些事。

空气里的柚子花香气却熏得江橘白头晕耳鸣。

这也有可能是恐惧引起的副作用。

过了良久,江橘白垂在身侧的手腕忽然被握住,他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左脚绊右脚,往前踉跄两步,一头撞在了徐栾的肩上。

除了花香,还有药水的味道。

那只握着他手腕的手松开后,按在了他的肩膀处,按着他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坐下。

对方则在对面对面坐下。

两人之间的桌面,放着两个剥好的橘子和一盘水晶一样的柚子肉。

江橘白的脸煞白,他咽了一口唾沫。

“当年杀了我就晕倒,我还以为你爱我爱得要死呢。”徐栾姿态闲适,他手臂搭在椅子的扶手上,目光幽深像一弯水色发黑的湖泊。

他像置身之外了,像什么都不计较,又什么都在计较。

情绪来得太汹涌太复杂,江橘白想不通了,就烦得不行,他张口忘言,全是胡话。

“你想怎么样?”

“杀了我?”

“那就来吧。”

徐栾倾身,江橘白却像受惊似的,一下站了起来。

“坐下。”

江橘白坐下来。

徐栾从正面一寸寸地打量对方,没半点大人样子,也难怪,江橘白选择的专业从事的行业不需要他变得长袖善舞八面玲珑。

“你跟夏肆,是什么关系?”徐栾捏了瓣橘子在嘴里,民宿提供的水果,橘子已经熟透了,按下去松软,汁水饱满,咬下去,便溅开,清甜可口。

江橘白:“我上午不是跟你说过?”

“给你机会,让你再回答一次。”徐栾笑起来,人畜无害。

江橘白活在对方制造的恐惧里快一年,不论他愿不愿意,他分辨得出来徐栾是真高兴还是假高兴。

“朋友。”江橘白说。

“你跟朋友单独出来过夜?”

“又没睡一张床,而且徐抱善也在。”

“不是快在一起了?”

“关你……”江橘白紧急拐弯,“我难道不能找对象?”

这种对话像是闹别扭的小情侣之间才会发生的对话,江橘白的脸色又白转红,情势和他来之前预测的数种都不一样。

“没说不能。”

十年时间,足够沧海变桑田。

江橘白会变成什么模样,徐栾没有把握,但就算是江橘白已婚,成为了一位被磨平棱角沉默寡言的父亲的角色,他也得回自己身边来。

至于那些乱七八糟的多余的人,大的小的男的女的,换做以前,全部杀掉挂树上扔河里好了。

可现在,他们可以商量着来。

沉默盘亘,江橘白抹了把脸,哑声道:“你没死。”

“我为什么要死?”

“那当年……”那阴阳剑扎扎实实捅穿了徐栾,徐栾也是江橘白亲眼看着消散的。

“我说过,你想杀我,我便让你杀我一回。”徐栾略显惨色,他靠着沙发,的确如外界所说的那样,看起来身体很不好。

江橘白的背塌了下来,“对不起。”

他还有疑问。

“夏肆说你现在是首都徐家的,这个徐家跟徐家镇的徐家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那他们怎么认了你?”

徐栾手指按着脸侧,“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能让他们徐家再上一个台阶,他们给我一个明面上过得去的身份,这场交易是他们占了便宜。”

“可你不是人,你怎么跟他们谈的?”

“富贵人家,不是人的玩意儿多了去了,他们见怪不怪。”

“你不担心卸磨杀驴?”

“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人能真的杀得了我?”

江橘白:“牛逼。”

徐栾歪起了头,似乎是不明白面前人的松懈是从何而来。

在对方一瞬不瞬的目光里,江橘白面部表情重新僵化,他浑身又被冻住了。

“其实这十年来我也很煎熬,我对不起你,要是你愿意也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在我的新房子里专门给你留一个房间用来给你供奉香火,以后逢年过节我还是一样的给你送上最新鲜的贡品,我现在有钱了,我可以给你买最、最好的……我……”他声音越来越小,在对面男人的身体像一个气球一样泄了气并且还瘪下去之后,他把没说完的话硬咽下去,直瞪瞪看着沙发上那一套皮子。

身侧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江橘白还没来得及起身,直接被掐着后颈按在了沙发上,不疼,但是绝对使他无法动弹的力道。

他侧脸几乎被压得陷进了沙发里,目光扫到桌子上的玻璃杯,杯壁上面映出他此刻的模样,以及压在他身上的“人”。

少年脸色青白,他身着徐家镇镇高中的校服,没有唤起回忆的温馨,只有暗藏在岁月里的陈旧和腐朽。

对方鬼魅气息深浓,浑身都被阴湿的鬼气罩着,光是这么一会儿,江橘白的五脏六腑就产生了融化腐烂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香火,什么香火?”徐栾冰冷的手指直接就探进了江橘白的裤腰,他只在臀尖上转了一小圈,便绕到了前方一把掐住,“我只要这个香火。”

江橘白咬着牙,他身体抖成筛子,却控制不了逐渐发红的耳根。

徐栾从后面重重咬着江橘白的耳朵,他眼底的幽怨之气掩都掩不下去,他越幽怨,被他控制着的人就越恐惧。

“我试图来首都找你,但我走不了那么远,我只能待在徐家镇,我越想你,就越怨你,怨你杀了我,还一走了之,跑这么远。”

江橘白想将自己蜷缩起来,却不得其法,他指骨蹭着沙发,眼底漫出湿意,“不、不是一走了之,我读大……大学。”

“读大学?好厉害啊,我都没读过。”徐栾像玩玩具一样把玩着江橘白的小玩意儿。

他一点儿都没变。

江橘白目光扫到对面沙发上那张皮子,那张穿上就会让徐栾看起来人模狗样,客气儒雅得仿佛贵族公子哥的皮子被脱下了,于是徐栾露出了他充满恶趣味和报复心理的阴暗真面目。

他听见徐栾的声音继续响起。

“但我发现,我越怨你,我气息凝聚得就越快。于是为了早日见到你,我每分每秒都想你,怨你,恨你。”

“你呢,想念过我吗?”

江橘白使劲点头。

“骗子,”徐栾低头咬疼了江橘白,“你巴不得我死,怎么会想念我?”

徐栾根本就没想得到什么答案,江橘白的嘴从始至终都很难撬开。

他把江橘白的底下玩得湿透了,这才是目的。

他目光晃了一下,将江橘白攥着沙发的左手纳入到了眼中,那只用力到泛白的手,无名侧面有几朵颜色清丽的柚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