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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刺得她眼疼,林惊雨看不太真切。

只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林惊雨伸手,拽住他的衣袂,昂头虚弱喊了声,“祖母。”

那人俯身,声线清润,又带丝轻挑。

“林二姑娘当真是折煞我,再看清些,我是谁。”

林惊雨用手腕擦去雨水,她蹙了蹙眉,那张脸在朦胧中逐渐清晰,高鼻剑眉,眸子光影浮动,眉稍挑,凝望着她。

“萧沂?”

“答对了。”

她以为是上天眷顾,却不曾想是霉神降临。

林惊雨松开手,她的头很痛,很晕,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弱声一笑,“怎哪都有你。”

“我也有这个疑惑。”

萧沂才说完,林惊雨就皱眉倒在他的怀里,额头紧靠在他的胸膛,昏迷过去。

萧沂手一顿,瞥了眼死气沉沉的人,又望向雨夜。

“此刻,倒还是希望你聒噪些。”

萧沂叹气,将她抱起,带她从骇人的墓地,一片漆黑中离开。

*

雨夜之中,马车滚滚。

林惊雨醒来第一感觉是嗅觉,她闻到淡淡竹子清香,很舒服。

紧接着是听觉,“醒了?”

林惊雨缓缓睁开眼,她脑袋很痛,扶着额头,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马车里,车帘吹起,可见外面夜色。

与太子马车一样,里面设有案子和茶,只是没有太子马车那般宽敞,但里面点的香料很舒适,缓解她的头痛。

萧沂坐在她的面前,香炉袅袅一缕烟,他正用帕子擦拭着袖子上的泥土,全是抱她时,被她裙摆给沾上去的。

见擦不掉,他叹气,“可惜了。”

林惊雨低头,“抱歉。”

她忽然见案子上放着镯子碎玉,用帕子乘着。

林惊雨心虚伸手要拿回,手腕却被白净有力的手指握住。

“可惜了,这么好的镯子,到了林二小姐的手中还没两个时辰就碎了,林二小姐就不解释一下?”

林惊雨扯了扯手,扯不回。

她今日心情极差,加之脑袋发晕,没好气道:“反正不是臣女摔的,殿下怪摔镯子的人去。”

她又嗤笑一声,“忘了,在殿下的眼里,什么都是臣女的错,臣女自私,臣女撒谎成性,臣女是个坏女人。”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凭什么你们男人可以为权利虚与委蛇,争个你死我活,我们女人就不行,使个手段,就是心机,有野心就是贪图荣华,都是为自己罢了,分什么高低贵贱。”

萧沂望着她的眼泪一顿,分明是哭着的,双眼却是倔强之色,像是在强忍眼泪,却又憋不住。

比起从前那副娇滴滴的可怜样子,此刻蛮不讲理的狼狈模样更是真实。

萧沂缓缓松开手,“林二小姐怪错了人,我可没有这么说过。”

“是,你没有说过,但殿下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吗,处处提防我接近太子,看我像是看一条蛇。”

难道不是吗,萧沂心中想着,但形容一个姑娘是蛇不太恰当。

况且,实话说她生得要比蛇好看。

萧沂漫不经心抿了口茶,“顶多,是朵危险的花罢了,我只是怕,我那皇兄承受不住。”

“殿下谬赞,臣女又不是食人花,还会吃人不成。”

萧沂认同地颔首,“吃不吃人,还真说不定。”

林惊雨抱膝,探着脖子瞪了他一眼,“总比殿下这条咬人的狗好,见了我就乱咬。”

萧沂蹙眉,觉得今日她有些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不过,还是一样爱哭。

像个孩子,于是乎,他不想与一个孩子计较。

“跟家里吵架了?”

林惊雨撇过头去,“殿下还要管臣女的家事不成,殿下是不是还要给我安个忤逆父母之罪。”

萧沂倒觉得比起他,此刻她更像一条疯狗。

他不恼,平静道:“这关乎到我该把你送哪去,万一林二姑娘是离家出走,我总不能忤逆了林二姑娘的意愿。”

“旁的人都是贴心地把姑娘送回去,殿下倒好。”

萧沂一笑,“本殿不想自讨无趣。”

“若是真能离开那个家就好了。”

林惊雨抱膝,哽咽道:“那里,从祖母离世后,便再无我的容身之地,父亲不管,大夫人处处刁难,亲娘根本也不亲,连府里的下人都欺负我,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萧沂握着的茶一顿,他曾让手下查过林惊雨,手下一一禀报,到最后,道了声她过得很凄苦。

他问,“除了齐旭,除了皇兄,为何不是别人。”

林惊雨不明所以,“我先前不是说过了么,我想做皇后。”

“可我所见,林二姑娘或许只是想有块跳板,有尊严地活着,可如若是这样,为何一定要是皇兄,不是别人。”

萧沂的目光炯炯有神,想要将她穿透,林惊雨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第三次问,“除了他,为何不是别人。”

“因为那是姐姐的。”林惊雨昂起头,嘴角被咬出血,她歇斯底里,将所有埋藏在心中的肮脏的,卑鄙的,一一发泄。

“因为那是林琼玉的,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有,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什么荣华富贵,金银珠宝,我知道庶不敌嫡,知道那些全是奢望。但就连一块糕点,我只是拿了她不要的一块,就被大夫人认定是小偷,双手被打肿,我知道大夫人是在针对我,凡是关于阿姐的,她都针对我。我想阿娘终是会心疼我的,可我当我哭着跑去找阿娘时,阿娘却说,就算是阿姐不要的,也永远轮不到我。”

林惊雨抽泣,抿了抿唇,愤愤道:“从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要抢走林琼玉的一切,包括太子妃之位。”

她含着泪嗤笑一声,“殿下,你瞧,什么姐妹情深,不过是虚伪的外皮,臣女如你所想,便是那般卑鄙。”

她将一切皆刨开,然后紧盯着萧沂,眼泪糊了视线,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于是她抬手将眼泪抹去,却还是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他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眼中的晦暗不明。

萧沂忽然想起了儿时。

爹不顾,娘不在,受妃子白眼,在永巷任下人欺凌,还要防着暗箭。

也曾有一次,他只是拿了一根皇兄不要的狼毫,就被认定是小偷,在坤宁宫前,炎炎夏日曝晒,跪了一日,膝盖血肉模糊,只能强撑着,因为他知道生来卑贱,没有人可以救他。

于富丽堂皇的皇宫,狼毫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物件,但让他跪着,欺辱他,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林惊雨眼泪啪嗒不停掉落,她手上的伤口还未处理,有点发炎。

看着很疼,可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委屈又倔强地盯着他。

萧沂忽觉得,或许真如她所言,他们同病相怜。

林惊雨正猜测他眼底情绪,萧沂忽握住她的手腕。

林惊雨不明所以,“殿下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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