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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沂总觉得惴惴不安,风越来越大了,吹得树枝摇晃,好似要下一场暴雨。

是冲刷长孙氏的罪孽,还是真的变天?。

“皇兄,我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砚舟不必担心,我有数。”萧筠拍了拍萧沂的肩膀,还记得第一次拍他时,是在永巷。

那时兰妃刚死,他知?道萧沂是从小就知?道的,不同于萧珠的无忧无虑,兰妃经常会跟他讲越国的故事,以及永巷里还有个弟弟。

兰妃死后第一天?,他见?到了他,很瘦小,眼中?却是倔强。

他们都说,是萧沂的娘亲吓死了他娘,可他明事理,比所有人都要知?道,是他欠了他。

那日?的风也?像今日?这般大,萧筠拍了拍萧沂的肩,告诉他,以后有哥哥,哥哥会保护你。

“砚舟,你还怨我吗?”

萧筠忽然问。

萧沂道:“皇兄问哪一个?”

萧筠一笑,“看来还是有一个怨的。”

“你上次打我一拳,我还记着呢。”

“你怎还记此事,我都快忘了。”萧筠警告道:“以后你只要对?阿雨好点,我就不会打你,你要对?她不好,别说一拳,十拳百拳,我在边疆都要跑回来打你。”

萧沂迎着风勾起?唇角,“我会对?她好的,便?不劳皇兄挂心了。”

萧沂转头,“以及,皇兄以后还是改口,不要叫阿雨了。”

“怎么,你小子还醋上了。”

“没?有。”萧沂摇头。

萧筠嗤笑一声,叹了口气,“算了,你这嘴硬的毛病从小到大的,就不跟你争辩了,你自己有数就行。”

他嘴角笑意渐收,望着潺潺的河流,不知?向何方。

他问,“砚舟,除了这事,你还有怨过我吗?若不是当年父皇认错了人,现在我所拥有的一切本该是你的,父皇的爱也?是你的。”

萧沂道:“从前有过,长大后想明白了,若是换作母亲,重来一次她定?然也?会把机会给兰妃,更不可能?怨兰妃,因?为兰妃待她好,是从小到大姊妹情分,就像你我,你我是兄弟,你待我好,我知?道,故不怨了。”

“至于父皇的爱。”萧沂冷然一笑,双眸漆黑映着泠泠月色,满不在乎,“未感受过,也?不稀罕。”

“砚舟,其实父皇他……”

“皇兄不必劝我,在这皇宫,不奢望才是最好的。”

萧筠只好叹气。

萧沂弯唇一笑,“我看这天?真是要下雨了,皇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好。”

萧沂转身,语罢一滴水溅在他高挺的鼻梁,他伸手,紧接着又是一滴。

他失笑,“真是说什么便?来什么。”

忽然远处细小的喧闹迅速凌乱,变成尖叫与兵器冰冷的碰撞声,萧沂一愣抬头,雨水未能?浇灭篝火,反而愈烈,燃烧起?整个帐篷,连绵起?伏如一座座火山丘,人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划破漆黑紧密的夜。

萧沂眉间一皱,“皇兄。”

他转过身,可紧接着他的身体狠狠推了一把。

“快走!”

萧沂双眸颤抖,心脏似被狠狠剜了个口子,足被钉在鹅卵石地。

萧筠猛然吐出一口血,他捂住胸口,那儿是一把长剑,贯穿心脏,剑抽出时,鲜血喷洒在萧沂脸上。

萧沂阖了阖眼,炽热的鲜血清醒麻木的神经。

萧筠缓缓跪地,他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手中?握剑,剑头滴血,那是萧筠的血。

“皇兄!”萧沂不可思议望着眼前,他捏紧拳,青筋暴起?咯咯作响,眼中?愤恨如火燃烧。

黑衣人持剑跳跃而起?欲一剑毙命,萧沂抬手握住刺客的手臂,衣袍翻卷,转身把黑衣人按倒在地,硬生生折断他的手臂,反手将剑刺入刺客胸膛,正是刺中?萧筠的那个位置,刺客痉挛片刻,瞳孔一震死去。

“砚舟。”

萧沂起?身,慌忙握住萧筠的双肩,“皇兄,你怎么样。”

“没?想到啊……你小子藏得这般深……体弱多病……我看功夫了得,咳咳……连我都骗了过去。”

“我以后慢慢与你说,你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去找太医。”

他急忙要扶他起?来,却又扯动萧筠的伤口,血洞子直流血,萧沂慌忙去捂。

萧筠苦笑摇头,“没?用的……刺客是想一招毙命……刺入我的心脏……看来他们是想让我死……你说得对?……长孙氏太庞大了……不是轻易能?扳倒的……是我大意了。”

“我叫你别说话,会有办法的,你会活的,长孙氏你我兄弟能?一起?扳倒。”

萧沂颤抖地要扶起?他,可双手抖得太厉害,怎么也?扶不起?,他开始痛恨自己。

“别白费力?气了。”萧筠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拍了拍萧沂的肩,一如既往。

“砚舟啊……以后皇兄不能?陪你一起?走了……比起?扳倒长孙氏……我倒更喜欢你一生无忧……可是皇权逼迫……这条路……你要好好走。”

萧筠喉间鲜血哽咽,他最后望了眼远处的帐篷,那火海燃烧,皇权啊总叫人以命争夺,可他从不稀罕,若有下辈子,他希望生在平凡百姓家,只做萧筠,有个弟弟,和一个妹妹。

遇到个懂他的女?子,如此一生。

他幻想着来世梦,缓缓闭上眼,放在萧沂肩上的手渐渐垂下,不再?有生机。

“哥。”

萧沂喊了一声,没?有人回,他的哥哥没?了,自此消失在这个世界,再?没?有人唤他砚舟了。

狂风呼啸,雨水一滴滴砸下,剑身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一众头戴斗笠的黑衣人,手持着剑,向他靠近。

背后之人是要将太子置之死地,派来一众皆是高手,藏在暗处的护卫一道被击杀,鲜血流淌入小溪。

萧沂缓缓抬头,布满血丝的眼冷然如寒江,他额头蜿蜒着青筋,握起?插在尸体上的剑。

当第一个杀手持剑划破寒风时,他手中?的剑雷速一转,挑破刺客的喉咙,鲜血喷涌,萧沂爬起?身,周遭气息阴戾。

众人齐上,他身手矫健,宛若游龙,与之清瘦的身体不相符合,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溅了一道又一道鲜血,此夜,他杀得麻木。

只知?不断杀人,让鲜血祭奠他死去的皇兄。

僵持半柱香功夫,刺客太多,他剑抵泥土,喘着粗气,终究寡不敌众。

猛然,一个刺客从背后朝他袭击。

他察觉到剑风,抬手用剑扎进他的心脏,可下一道剑风时,他已然无还手之力?。

等?待的是箭声,马蹄声响。

萧沂转头。

暴雨冲刷血迹,马蹄下溅起?泥水,女?子踏马而来,手中?持着弓箭,她轻喘着气。

她箭术不精,用一成的几率,射杀死刺客,紧接着又是下一道。

她用萧沂教她的,快准狠,射杀死一个又一个要杀死萧沂的刺客。

至于马,这是她第一次骑马,于惊慌中?,渐渐会了。

风疾雨快 ,林惊雨伸出手,“萧沂,握紧我。”

萧沂伸手,她拽紧他,他借力?上马。

“是谁?”

“长孙氏的人,意欲谋反。”萧沂说着,渐渐没?了声。

暴雨渐停,黎明的曙光在东山,边际泛着死鱼白。

马不停踏着泥泞黄土,林惊雨驾马,不敢有丝毫松懈往京城的方向赶,萧沂靠在她的肩上,昏昏欲睡。

他的额头滚烫得可怕,应是暴雨的缘故患上风寒。

他的头往一旁倒,林惊雨单手握着缰绳,一手捧住萧沂的脑袋。

她轻轻拍着他的脸颊,温柔似水。

“萧沂,你要好好活着,活着回到京城,活着报仇血恨。”

萧沂紧闭着眼,明明是秋日?,偏偏似寒冬,冷得如冰锥,往脑子里砸,往胸口捅,搅得血肉模糊,不肯罢休。

很痛,要是死了,或许便?没?那么痛了。

这一刻,他忽然像儿时一样盼着死。

直至有一道春意,他感觉到有一片温暖,像春风一样轻抚着他的脸颊,他渐渐能?感受到那片柔软贴近他的胸膛,春水柔情,化?了冰锥,安抚他心中?疼痛。

春意说,“你要好好活着。”

萧沂缓缓睁开眼,天?光大亮,他看见?京城的城门近在眼前,他靠在林惊雨的肩上,原来春意是她。

萧沂张了张干涩,皲裂薄唇,声音沙哑低沉。

“好,我会好好活着。”

他道:“屠尽所有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