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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的侍女都惧怕梁氏夫人,见其来者不善,不由得惊慌道:“去请老太君吧?!”

马上就有人道:“老太君不在府上呀!”

又有人说:“那,去找国公?”

“怎么敢惊动国公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么,还是去找二夫人来吧……”

“这个主意好!”

“好什么呀,”乔翎用那把顺来的蒲扇拍了那惊慌失措的侍女一下:“到屋里去吧,别在这儿闹哄哄的,没事儿也成有事儿了。”

昨日梁氏夫人声势浩荡的传了她过去,之后一场大吵,老太君跟姜二夫人不会不知道的,然而却都没有做声。

不是不想管,而是不好管。

该怎么管呢?

梁氏夫人跟乔翎起了龃龉,还能简而化之,说是婆媳矛盾。

可老太君跟姜二夫人一旦下场,那战火几乎立时就要扩大化了。

什么爵位之争、越国公府两房不和,鲁王那儿正愁着没素材呢!

所以她们不能动,现在最好也不要贸然去将姜二夫人拖进这浑水里。

梁氏夫人的确是杀气腾腾赶过来的——这么自矜身份的人,甚至于没有使人传召乔翎过去,而是亲自过来,可见她究竟盛怒到了什么程度。

“你怎么敢——”

梁氏夫人发髻上的金簪随着她的动作剧烈颤动着:“我昨日使人给你的排柜呢?!”

乔翎道:“卖了呀。”

梁氏夫人来之前就做好了她会狡辩的准备,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痛快的承认了?!

她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口气堵住,生生过了几瞬,才怒道:“乔翎你大胆!长者赐、不敢辞,那么长者赐下的东西,就可以卖出去吗?!”

乔翎挠了挠头,道:“我看过《刑法》,这也不违规啊。”

梁氏夫人先前使人来送那迟来的见面礼,原是为了暂且虚与委蛇,堵住舆论非议,然而乔翎二话不说,直接把东西拉出去卖了,还卖得声势浩荡,就算是直接把婆媳之间勉强维系着的那层纸给戳破了。

事到如今,她哪里会再忍,冷笑一声,甚至于无谓再跟这个自己看不上的乡村野妇做口舌之争:“你给我跪下!”

乔翎道:“我为什么要跪?”

梁氏夫人道:“我是你正经的婆母,你见到我,却如此不敬?我让你跪下,你怎么敢违逆?!”

乔翎道:“可是我还没有正式与国公成婚,并不算是你的儿媳妇啊?”

梁氏夫人厌恶的看着她:“既然如此,我乃是越国公之母,一品诰命,你不过是一个贱民,见到我,焉敢不跪?!”

乔翎又道:“可是我仔细研读过圣人留下的律例,他老人家说,天下臣民除了初次拜见天子时要行大礼,旁的时候见到了什么人,只行常礼即可啊。”

梁氏夫人简直恨不能剪掉她那条能言善辩的舌头:“圣人留下的律例是一回事,究竟有没有贯彻下来,是另一回事!你以为谁都是你身边那个巧言令色的张玉映,拿着圣人玩笑时留下的律例,真的去京兆府状告自己的父亲吗?!”

她冷冷的抛出结论:“现下百官见了圣上,还是要跪的!寻常人家媳妇参拜婆母,也一样要跪!”

乔翎道:“你就说圣人说的话算不算数吧!”

梁氏夫人气急:“你!你这狡诈的婢子——把她给我押下,拉出去打!”

张玉映下意识将乔翎护住,侍女们也忙上前,然而梁氏夫人处的仆从更多。

正乱糟糟一团的时候,忽然有两声狗叫传入耳中。

梁氏夫人面带厌烦的去看,就见乔翎养的那只土狗踮着脚往外跑,再一瞥,却见继子姜迈的乳母罗氏不知什么时候到了。

那条狗是冲她去的。

场中暂时安寂下来。

梁氏夫人寒着脸问她:“你怎么来了?”

罗氏极柔顺的低下头:“国公想见见金子,叫我来请乔娘子带它过去。”

说着,提起了金子的狗绳。

梁氏夫人盯着她看了会儿,倏然嗤笑一声:“国公是不是病得糊涂了,不是早就说了,未婚的男女不能见面吗?”

罗氏道:“奴婢也是这么劝的,可国公说,这是姜氏的越国公府,他又是正经的家主,起码在这里,他应该没有什么不能做的吧?”

弹压之意呼之欲出。

梁氏夫人的脸色显而易见的阴沉下去。

“好啊,”她点着头,森森的瞟一眼乔翎:“真是好,你们一家人如此亲近,我成了不识相的外人……”

罗氏的姿态仍旧是谦卑的:“那奴婢就请乔娘子过去了?”

梁氏夫人微笑道:“这是姜氏的越国公府,我这个外姓人怎么违逆主人的意思呢?”

罗氏忙躬身道:“奴婢诚惶诚恐!您是老越国公的夫人,国公也要称呼您一声母亲,谁敢说您是外人呢?”

说完,以目示意。

乔翎赶忙跟了上去。

金子看着她,开心的摇了摇尾巴,清脆的“汪”了一声。

几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在外边小小的转了个圈儿,罗氏就把她们给送回去了。

乔翎有点不好意思:“今日之事,实在是得多谢国公了……”

罗氏慈和的摇头:“不怪娘子。”

将狗绳递还给她。

乔翎问:“不带金子过去吗?”

罗氏脸上浮现出一抹伤感:“找个天气好的时候吧,国公的身体……”

她中间改换了说法:“今天不太有精神。”

乔翎小心的观察着她的神色,原本还不错的心情也跟着蒙上了一层灰。

姜迈啊……

……

郑家。

阮氏夫人同张玉珍坐着马车回到郑家,一路无话。

天黑之后,二人胡乱吃了几口晚饭将就,阮氏夫人在灯下做针线,张玉珍宛如一个苍白的鬼魂,木然坐在旁边。

一只三足香炉窝在案上,静静的绽着轻烟。

阮氏夫人心里担忧,不由得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看到最后,张玉珍都烦了:“你安生做自己的针线,总看我做什么?难道看我就能把我阿娘看出来吗?!”

阮氏夫人怯怯的应了一声,再不敢看她了。

张玉珍见状,心里倏然涌上一阵酸楚来。

说到底,阮氏夫人同她有什么关系呢。

连郑显宗这个嫡亲的舅舅都没打算管,她这个舅母却为自己往来奔走,甚至于昨日还因此挨了打。

张玉珍心下懊悔,想要道歉,却又拉不下脸,张不开嘴。

最后她若无其事的一转头,垂下眼帘,说起了张玉映曾经说过的话:“再熬一熬吧,舅母。”

张玉珍宽慰阮氏夫人,说:“那头老虎年长你那么多,但你还年轻,你的好日子在后边……”

阮氏夫人听得手上一抖,针扎进了指腹,她不觉得有多痛,将针线放回笸箩,继而将指头含入口中。

因为此时坐在灯下,倒觉得房内别处都显得暗淡了。

几瞬之后,她忽然觉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方才放下针线时,窗外……

一阵寒风自心头吹过,阮氏夫人只觉毛骨悚然。

她浑身发抖,胆战心惊的回过头去,果然见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更要紧的是,他听到了外甥女方才说的话!

再凶狠的恶鬼,也不会比此时的郑显宗可怕了!

郑显宗神情狰狞,一脚将门踹开!

一声震响,叫屋内人心头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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