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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的时候,蔡十三郎的案子其实归属于京兆府。

因为事情发生在神都城内,且彼时蔡十三郎身无官职,还不配叫大理寺和刑部插手。

但是事情过去三年?,再经发酵,涉及到右威卫大将军、京兆府少尹、御史台中丞、工部的一位侍郎,甚至于隐隐地牵出了一位公主之后,事情可就变了味儿了。

起码,决计不是京兆府这边能够自行处置的事情了。

乔翎将结案文书写了,加盖官印,递到京兆尹太叔洪的案上,再由后者署名盖印,奏报到政事堂去。

后边的事情,就暂时无需她来操心了。

说起来,自打她入京以来,就四处闪闪发光,入朝为官之后,也有人等着看热闹呢。

这位大名鼎鼎的神都第一癫人,会在朝堂之上折戟,灰溜溜退避回越国?公府,还是会大放异彩,闯出?一番名声来?

乔翎先前在京兆府虽重审了庞氏的案子,但那案子在京兆府范围之内就结束了,实际上知道的人不算多?。

但现下正式地以京兆府少尹的名义上疏,却就是入朝之后崭露头角的第一战了,着实叫诸多?官员翘首以待。

政事堂设在门下省,头一个瞧见这份奏疏的,是侍中唐无机。

没翻开之前,他其实就对这份奏疏的合规性有了揣测——世间诚然不乏有蠢货,但越国?公夫人一定不在其中。

如今京兆府的主官太叔洪,也必然不在其中。

如果这份奏疏不合法度,第一越国?公夫人不会递上来,第二?,太叔洪也不会通过,再以京兆府的名义递到政事堂来。

他翻开细阅,瞧见开头几行字中就出?现的柳希贤,心里边不由得小小泛起了一阵涟漪。

唐无机脸上不动声色,继续看完,沉吟几瞬之后,终于提笔在蔡十三郎招供二?公主那一节上画了一笔,最后署了一个“可”字。

这个“可”字,是表示他这边认可京兆府对于蔡十三郎的裁决。

而在二?公主那一节上画了一笔,既不是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赞同?,而是说这一节的内容存在异议,须得再议。

紧接着,他顺势将奏疏递到了另一位门下侍中唐济处。

后者迅速看完,做出?的反应与?他一致。

两位侍中做出?了相同?的裁决,最后,这份奏疏也就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政事堂的六人决议上。

柳直掀开看了个开头,便笑一笑,合上了:“有柳氏的子弟涉案,我不便参与?。”

王元珍听得微怔,接过来瞧了瞧,不由得笑道:“越国?公夫人不仅胆识过人,眼睛里也不揉沙子啊。”

她提笔在上边写了个“可”。

俞安世与?卢梦卿也作?此评判。

蔡十三郎伤人在先,贿赂避刑在后,三年?之后,又勾结皇嗣潜入朝廷要员府上……

官是做不成了,牢倒是可以坐上个七八年?。

这前提还得是王中丞和曹侍郎不跟他过多?计较才行……

至于二?公主那边该当如何?处置,就得看圣上的意?思?了。

一桩出?自京兆府的案子,先是进了政事堂,而后又被送到了天子御前,着实惊掉了许多?人的眼球。

再知道那奏疏的内容之后,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牵涉进去的几方,哪有好惹的?!

蔡十三郎这回是铁定要栽了,二?公主……

这位怕是也没有好果子吃!

而除此之外,奏疏当中出?现的“柳希贤”这个名字,也不出?所料地惹出?了一场风波来。

正如同?先前京兆府里太叔洪和崔少尹想的那样,柳希贤的做法,在律令上当然是不违法的。

但是,如若一个人真的把律令当成行事准则,道德二?字,又算什么呢?

如若与?蔡十三郎争夺头鱼的是个纨绔,他冷眼旁观杨二?郎被打,事后跟个没事人似的,那谁也没什么好说的。

纨绔嘛,本来就不是东西,他没去打人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去见义勇为?

可柳希贤不一样!

他是向来彬彬有礼的翩翩公子,是风光霁月的青年?俊彦,是他与?蔡十三郎争鱼,继而牵连了卖鱼人——且最要紧的是,他的家世和能力,都足以弹压蔡十三郎!

别?人怕蔡十三郎也就算了,你出?身相府,跟脚奇硬,你怕他什么?

要是真的怕,你还敢跟他争鱼?

眼见蔡十三郎在你面前鞭打卖鱼人,你为什么不管呢?

一时舆论哗然。

俞安世回到中书省之后,由衷地同?卢梦卿道:“越国?公夫人,是耿介之人啊。”

卢梦卿哼笑道:“这下子,满朝文武都给多?睁一只?眼睛,瞧着我大姐在京兆府干什么了!”

谁能想得到,纨绔打人的案子,最后居然你牵我、我拽你,最后成了这种局面?

甚至于居然还扯上了看似与?这桩案子没有关系的柳希贤!

王元珍私下里却同?下属叹息:“今次损失最大的其实不是蔡十三郎,而是柳希贤啊。”

下属闻弦音而知雅意?:“下一回吏部的评议,希贤公子只?怕要降一等了。”

蔡十三郎是个什么东西,人尽皆知,本来就烂的人被指着说,你好烂!

他其实无关痛痒。

但这种道德上的瑕疵,对于一个从前被称为君子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小人可以无期限地做坏事,但君子不可以。

君子只?要做了一件坏事,不仅会损伤他自己的羽毛,也会伤害到公众无形之中对他的期许和希冀。

你怎么能是这种人?

太叫我失望了!

柳希贤的祖母、汪氏老?夫人怒气?冲冲地杀到了柳直府上,去跟妯娌柳老?夫人哭诉:“越国?公夫人怎么能这样?!”

她说:“打人的是蔡十三郎,叫杨家在神都城里待不下去的也是蔡十三郎,把案子压下来束之高阁的是前任京兆,关我们希贤什么事儿呢,凭什么就要把无辜的人推到风口浪尖上?!”

汪老?夫人面上阴云密布,眸光恨恨:“她把希贤给害惨了!”

又说:“弟妹,咱们可都是柳家的人,现下希贤出?了这种事,你跟侄儿要是一声不吭,那怎么都说不过去的!”

柳老?夫人暗叹口气?,说:“那嫂嫂想怎么样呢?”

“该让越国?公夫人好好把这件事澄清啊!”

汪老?夫人着急地说:“嫂嫂,你是越国?公府太夫人嫡亲的姑母,侄儿又是宰相,到越国?公府去说理,她们难道还能不听?多?少也要给几分颜面的。”

“且这事儿本来就同?希贤没什么关系,越国?公夫人何?必凭空生事,在奏疏上多?添那几笔?”

说到这儿,她又开始气?恼起来,整个胸膛都在颤抖,老?泪纵横:“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叫希贤难堪,好显出?她的本事来!”

柳老?夫人叫人去给汪老?夫人换一碗败火的菊花茶来,同?时又心平气?和道:“越国?公夫人怎么叫希贤难堪了?”

汪老?夫人含怒叫住了去换茶的侍女:“我现在什么都喝不下!”

再说这事儿:“为什么要在奏疏里提起希贤?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跟希贤没什么关系!”

柳老?夫人问:“跟蔡十三郎争夺头鱼的,是不是他?”

汪老?夫人为之语滞,脸色青白不定半晌,才吐出?来一句:“人又不是他打的,凭什么要把他写上去?!”

柳老?夫人说:“越国?公夫人虽然把他写上去了,但是也没有空口白牙地诬陷希贤,说人是他打的啊?她只?是说,希贤那时候在那儿。”

顿了顿,又问:“蔡十三郎动手打卖鱼人的时候,希贤是不是还在那儿,没有走?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这是越国?公夫人杜撰出?来的不成?”

汪老?夫人含怒不语。

柳老?夫人见状,便叹口气?,说:“越国?公夫人只?是把事实写出?来,既没有生编硬造,也没有胡言乱语去诬陷希贤,凭什么去找人家的麻烦呢?”

汪老?夫人听着,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弟妹,我真不是那种会胡搅蛮缠的人,只?是这事儿——希贤冤枉啊!”

她哭着说:“又不是他干的,却要折损他的名声,事情闹大了,最丢脸的不是蔡家,是柳家啊!”

柳老?夫人温和劝她:“既然如此,嫂嫂就更不该来找我了,事已至此,我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细细剖析这件事情:“奏疏已经递上去了,到了圣上面前,越国?公夫人难道还会再去要回来吗?”

“她是个聪明?人,秉性又素来强硬,她不会不知道把希贤的名字写上去这件事会引发什么,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既然如此,难道我们可以凭借几句话就改变她的意?志吗?”

柳老?夫人很确定地告诉她:“别?说我不会去,就算是真的厚着脸皮去了,越国?公夫人也一定不会理会的,登门之于希贤有害无益,反倒会叫他更加难堪!”

汪老?夫人怄得心口发疼:“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瞧着希贤受委屈不成?!”

柳老?夫人说了这么多?,见她都听不进去,也觉得有些疲惫了:“怎么就是委屈他了呢?”

她就事论事:“越国?公夫人只?是把希贤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阐述出?来,既没有诬陷,也没有夸大其词,嫂嫂觉得接受不了,应该从希贤身上去找原因,凭什么去责备越国?公夫人呢?”

汪老?夫人霍然起身,难以接受地看着妯娌,厉声道:“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无缘无故地,越国?公夫人却把这些给翻出?来——”

柳老?夫人见状,也肃然了神色:“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希贤自己立身正了,还怕舆论牵连到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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