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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僵硬缓慢,直到摸到汉白玉莲花栏杆,才紧紧扶住,把整个身体都靠上去,虚脱般调整呼吸。

“阁老,阁老您怎么样?”一路跟出来的高福上前,要扶傅谦。

傅谦摇头谢绝好意,口中道:“微臣老了,老了。”

他一步步向下走去,再不是往日意气风发沉着冷静的模样。

傅明烛很冷静。

他扭头瞥一眼堂上的尹世才,见对方勉强站着,面如死灰。再看胡稼,见他已受了重刑,跪在地上,需要矮凳支撑,才不会倒。

再看崔玉路和御史台、刑部官员,最终收回视线,漠然无语。

这些人他都认得,逢年过节,还会到对方府上拜会。而如今,他们是官,他是罪人。

“尹刺史供述这些,你认吗?”崔玉路厉声审问。

“草民认。”傅明烛道,“是草民指使尹世才,在云州卖粮,诬陷叶长庚和李策。”

“大胆!”崔玉路摔下惊堂木,“你一个京都纨绔,竟敢口呼皇族和朝廷命官名讳?”

傅明烛冷笑一声。

“在大人心中,李策是皇族,叶长庚是朝廷命官,但是在草民心中,李策抢走小人未婚妻,叶长庚在御街射出三箭,让草民被圣上惩处。若非如此,草民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怎么会设计诬陷他们?”

崔玉路有些吃惊地看看左右。

怎么审案审出风流事来?

抢未婚妻?御街三箭?都是什么意思?

御史台官员没有说话,刑部官员忍不住小声把先前的事讲了。

“那会儿崔寺卿还在河南道外放,不知道这茬吧?原本傅明烛同楚王妃定了婚,又……咳咳,同别人厮混。有人御街三箭,逼出了马车里衣衫不整的他和秦家那姑娘,圣上大怒,罚他不准科举不准荫袭为官。不过……”刑部官员捋须道,“叶将军的确箭法高超,但也没有实证,证明就是他射了箭啊。傅公子这是瞎猜的。”

崔玉路听得有些脸红,纳闷道:“别的本官都懂,不过……傅明烛怎么敢在御街上……就,就衣衫不整起来?宰相府的家教,实在是……”

“此事说来话长,他那是……”

眼看他们就要聊下去,傅明烛喘了几口粗气,问:“几位大人有完没完?草民都已经招了,你们不判吗?”

“当然要判!”崔玉路道,“只不过案情尚有疑点……”

“大人!”一声呼唤从大理寺公堂后传来,声音不高不低,有些沙哑。

崔玉路向后看,只见到一个人背对这边站着,身影有些眼熟,白色的拂尘抖动,搭在手臂上。

那应该是高福。

崔玉路连忙起身向后走,御史台和刑部官员也向后走。几个卫士上前挡住大堂其余众人的视线,须臾散开,三位官员走出来,神色从诚惶诚恐,慢慢变得严厉镇定。

崔玉路坐回大堂案,沉声道:“本案已证据确凿。傅明烛,因旧事心生怨恨,胁迫朝廷官员、伪造印鉴、构陷朝廷命官,判斩刑,待案卷交刑部核准即斩。”

“嗵”地一声,是尹世才软倒在地。

“原云州刺史尹世才,”崔玉路道,“不思为国尽忠,庸碌蠢恶为人所迫,知法犯法、理应处死。原该同判斩刑,但圣上念你死守云州,略有功劳,特赦死罪,流三千里。”

“微臣,罪臣,”尹世才口唇发抖,额头抵在地上,虚弱颤抖道,“认罪谢恩。”

“胡稼!”崔玉路喝道。

胡稼只有一只眼能够睁开,他应道:“罪臣在。”

崔玉路直截了当:“斩刑。”

胡稼并未喊冤,疼痛让他的身体有些麻木,听觉也变得迟钝。

他迷迷糊糊应了一声,直到官差上前,把他拖拽回死牢。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自己也曾受过这么重的伤。

那是在晋州,他为国受伤,伤得体面。

那时,常有人来看望他,问他好了没有,疼不疼。

胡稼闭上眼,泪流满面。

楚王府内,楚王妃叶娇大怒起身,差点撞到楚王李策。

“他说什么?他说是因为我,才构陷安国公府?他这个……”

叶娇卡住,揉着额头思考怎么骂才解气,李策却已经牵住叶娇的衣袖,让她稍安勿躁。

“都判了什么?”他问。

青峰把大理寺的判罚说了,末了又道:“高福偷偷去过,走的后门。”

这便很明显了,这是皇帝的安排。

皇帝希望这桩案子到此为止,不要再往下查。

叶娇咬紧嘴唇,咬得她红润的唇瓣,几乎滴血。

委屈,难过,又不解。

“为什么?”她气得有些颤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