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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咚咚咚——”

敲门声倏地传来。

有人在门外轻声问他:“谢道友,你睡了吗?”

那些识海四面八方传来的嗓音在这一刻压下。

身周一片死寂。

谢折风双手一松,缓缓睁开双眼。

敲门的人似是很急,片刻没得到回应,又疾敲了好几下,喊道:“谢道友?”

发颤的嗓音透过房门飘来,声量很轻。

宿雪?

谢折风起身。

“……谢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

敲门的人居然就靠在门上,他突然这么一拉开,来人仿佛没有力气一般径直往前跌去!

谢折风就站在门后,立时抬手接住对方。

照水城分明不在炎夏,他却仿佛接住了一个暖炉,抱了满怀的炙热。

来人在他怀中轻喃了一声。

和师兄有着九分相似的脸被月色笼罩了一层朦胧,脸颊的绯红蔓延至耳后,眼眶含水,一双眼睛雾蒙蒙的,似醒非醒似张非张地抬眸看向他。

记忆之中,他好像见过这样的眼神。

他揽着对方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力道。

心魔方才的话语浮至心间。

“……师,兄。”

“……一个相似的人就能牵动你的心绪,你真的爱你的师兄吗?”

他蓦地收手后退。

安无雪也意识到了什么。

他思绪混成了一团,又昏又热,可就在触及谢折风的那一刹那,感受到对方双手的微凉,他突然想到出寒剑光有多么冷。

他心头一跳,撑着绵软的身体疾步退开。

谢折风:“你……”

“谢道友……”安无雪哑着嗓子,“我身上有仙尊的炉鼎印。谢道友既然是……”

他站在谢折风身边,扶着墙,心间仿若有无数双手在抓挠,不得不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才接着说:“谢道友既然是是仙尊亲信,可否知晓……压制之法?”

这句话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双腿一软,险些滑下。

谢折风一挥衣袖,轻声合上房门。

这人依旧板着脸,拿了个蒲团,在窗边打起了坐,对他道:“过来吧。你炉鼎印发作,怎么不用我给你的天涯海角符?”

当然是因为用不了天涯海角符,而谢折风就在隔壁。

可是……

谢折风不和他装了?

他撑着墙,假装惊讶地说:“……仙尊!?”

“你看上去不太高兴。”

“……”

倒是没看错。

比起谢折风,他更情愿面对“谢春华”。

几个呼吸间,他的灵力流转经过手臂,又是一阵灼热感冲击而来。

安无雪咬牙,跌跌撞撞他走到谢折风面前,打算去拿一个蒲团再坐下。

炉鼎印的发作逐渐抽干了他的力气,谢折风气息裹来,他猛地跌了一下。

够不到蒲团,他干脆在一旁的长席上跪坐下来,掀开袖子露出正在发烫的炉鼎印。

他伸出手,用着有些发抖的嗓音说:“我之前不知是仙尊……”

谢折风默然抬手,指尖掐出法诀,双指并拢置于他左手的印记之上。

没了动静。

这人看着他,像是出了神。

他根本没心思管谢折风在想什么,催促道:“……仙尊。”

男人眸光一凝,一股冰凉的灵力自指尖而出,汇入印记所在之处,游经他全身经脉。

躁动发烫的感觉瞬间散去。

月光透过窗纸洒下朦胧。

他们此刻近乎并肩坐在窗边,安无雪都能闻到谢折风身上那种常年浸在风雪里的冷息。

这样近的距离瞬时勾起了许多糟糕的回忆。

无名山中的抵足而眠、海底深处的巨大蚌壳、霜雪之中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浑身一僵,立刻翻下衣袖,想要后撤。

刹那间——

窗外,一把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长剑划破月色,带着破风之声,直冲他们而来!

安无雪后撤的动作微不可查地滞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可宿雪不能。

谢折风猛地拽住他后撤的手臂,将他拉至一旁,两人一同朝着另一侧倒去。

长剑刺破窗纸。

安无雪小声地惊叫道:“仙尊!”

剑锋擦着谢折风的发顶而过,吹乱了他齐整的束发,冲进屋内,一个调转,竟带着残余的灵力,继续朝着谢折风而去。

这剑是来杀谢折风的!

安无雪:“……”

这剑的主人真是个人才。

眨眼间,长剑已至谢折风眼前。

这人居然没有以雷霆之势化开攻势,而是仅仅用出堪堪渡劫初期的修为,以灵力拦住了那长剑。

长剑被灵力撞得后退了一下,剑身所带灵力逐渐消磨。

谢折风这才化出剑气,将那看不出所有者的长剑粉碎。

夜风自破口处吹进,撩动男人的发梢。

安无雪赶忙从谢折风手中挣脱出来,连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这才佯装心有余悸道:“为何有人偷袭我们……仙尊不追查剑主吗?”

“出手之人是渡劫初期。”谢折风说。

安无雪自然也看出来了。

敢在渡劫初期就对谢折风出手,背后之人必然不知道谢折风的真实身份——对方是冲着“谢春华”这个落月峰派出来查云剑门之事的弟子的身份来的。

谢折风拖了那长剑一会,也是故意做出修为不算太高的假象。

他没说话,装作不懂。

谢折风于是道:“对方既然想杀人灭口,说明我们查对了方向。不必追查,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出手之人自然图穷匕见。”

这人再度盘坐在蒲团之上,“你既见到了,偷袭之人不知会不会再对你出手,今晚便留在这吧。”

安无雪:“……”

他并不是很想。

但是……

要是背后之人真的也对他出手,谢折风在侧,他有再多的应对之法,动手都只会让他暴露身份。

谢折风会缅怀一个死去的师兄,但若是知道他还活着呢?

留下确实最稳妥。

谢折风已经在蒲团上闭目打坐了起来。

算了。

没必要委屈自己。

他不想在谢折风身侧打坐,干脆往床铺而去。

躺下没多久,他就在养魂树叶的安抚下睡了。

他不曾看到,他呼吸渐渐平稳之后,窗边打坐的男人徐徐睁眼,往他这看了一会。

片刻,谢折风眼神一晃,又猛地撇回头去。

一夜无话。

清晨。

安无雪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谢道友!谢道友醒了吗?”云舟喊道,“照水城主找到三个月内拜访过云剑门的人了,那人就在楼下等我们呢!居然就是我们昨天见到的那个北冥修士,叫姜什么的——”

门开了。

谢折风立于门前,衣袍齐整,束发却有些乱——那是昨夜偷袭的长剑导致的。

云舟视线绕过谢折风,落在床铺所在之处。

只见安无雪身着寝衣,在床上缓缓坐起,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

云舟又看了一眼谢折风。

遂看了一眼安无雪。

再看了一眼谢折风。

他突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鬼鬼祟祟低声道:“谢道友。”

“嗯?”

“你放心,你和宿雪之间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仙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