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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

“师门传承已断,凶手……”她看了一眼云舟,“已伏诛。但有恩算恩,有仇算仇,我虽不知其中缘由,可云尧师兄曾为我等开蒙,教我练剑、修习身法,我想……”

她重重地磕了三下头,“我想将云尧师兄和师门所有长辈安葬在此。”

谢折风沉默了片刻。

“你去吧。”他说。

云皖又行了个大礼。

她起身之时,安无雪看见她额头之上已沁出鲜血。

她看得出来谢折风并非凡俗,所行之事不是她能知晓的,她不敢耽搁,立刻以灵符唤来方才藏在院中的其余几个小弟子,几人尽皆红着眼,小心翼翼地将那正在腐败的傀儡身体带走。

兴许是要将他安葬在先辈的坟冢中。

也算是归入来处。

云剑门幸存的弟子们来去匆匆,幻境结界已经几近溃败,周围所有魔物尽皆被谢折风斩杀。

周遭倏地安静下来。

养魂树精还在安无雪手中泛着淡淡金光。

安无雪盯着养魂树精的光晕,心中疑窦丛生。

他原先以为,云剑门为了将宿雪这个凡人堆成修士,给宿雪喂了太多有杂质的灵药,反而害死了宿雪。正好他魂魄恢复,阴差阳错又回到了落月峰,他这才成了宿雪。

可他当年其实和云尧差不多,也是身死魂消,只剩一缕残魂飘回荆棘川,连当时已经登仙的谢折风都凝不到他的残魂。

残魂若是不可复生,那他意识模糊飘荡千年后,是如何死而复生,魂灵来到宿雪身上的?

还有那炉鼎印……

云尧记忆中,炉鼎印是云舟得到的上古秘法,没有解法,唯有炉鼎修为超过所有者时方能自然消散。

云尧当时为了挣脱云舟的掌控,不惜引大量浊气入体,强行入魔拔高修为至渡劫期,这才化解了炉鼎印。

可他手臂上的炉鼎印所勾连之人,是谢折风。

是当世唯一的长生仙者。

他上一世虽有金身玉骨,最后因着登仙路上业障太多,止步于渡劫巅峰、半步仙境,至死不曾触碰仙者境。

难不成这一世唯一可走之路,反倒是要用宿雪这凡俗之身登仙?

这可当真是——

他倏地感受到一股目光落于他身上,下意识转过头去,正巧对上谢折风的视线。

男人脸色苍白,一双黑瞳幽幽,眼中似有戾色闪过。

可这人闭上双眸,像是压下了什么,复又睁眼。

这一切不过瞬息,对方下一刻便问他:“你对驭使天地之精的灵决倒是熟悉。”

他不卑不亢道:“我与仙尊的灵宠投缘,于霜海之时,困困曾赠过我几片养魂树叶,其中自然有勾连之法。”

“你不过辟谷,能懂其中法门?”

“是困困助我。”

反正他不论说什么,困困都会帮他遮掩的。

谢折风又转而道:“你先前说,你手中符纸,是云剑门给你的。”

——果然还是会问到这件事!

“……可我初入幻境之时便探查过,”谢折风沉声道,“云剑之内,并无任何师兄……”这人顿了顿,“并无任何你当初所持符纸有关之物。”

安无雪对此早有准备,不慌不忙道:“那些符纸是云舟给我的,我一开始以为云舟身后就是云剑门,所以以为是云剑门之物,今日才知道云剑门根本不知我的存在……”

在他开口之时,谢折风近乎毫不犹豫地破开了云舟灵囊上的禁制,从中找出了几张有安无雪笔迹的符纸。

这是刚才安无雪特意塞给云舟的。

眼下云舟已经死得透透的,死无对证,此事断在这,他只要坚持声称自己一无所知,谢折风也无法。

谢折风抓着那把符纸,双眸之中的眼神似是又晃了晃,这才将符纸收起,依然疑虑道:“按你所说,你手中符纸自云舟手中得来,驭使养魂树精之法是困困相助习得,方才面对渡劫修士都敢剑指云尧的胆色又是从何而来?”

“世间之人千万,各个性情不同。我虽自凡俗来,却也知进退、懂生死,有点胆色反倒有问题吗?”他从看到宿雪的脸开始便有一股无名之火,因着当时情势紧迫,一直不曾浮出,此刻被谢折风接连询问,一股脑全都冒了出来。

“仙尊若是对我有所疑虑,尽管搜魂便是。”

搜魂等同于磨损神魂,搜魂之后,人非疯即傻,他话虽如是说,但若谢折风当真要这么做,他必不可能真的让谢折风看自己的神魂。

大不了拼死一搏,鱼死网破。

他梗在了这里,谢折风却没什么反应。

那人眼中又浮起狠厉之色,双眸黑的像是望不见底的夜。

安无雪突然想起先前云皖同他说的话。

“……谢前辈出来的时候,灵力有些不稳,似乎一瞬间……一瞬间灵气波动里有入魔之兆……”

谢折风此刻,竟然当真有些像是入魔……

他赶忙摇了摇头。

谢折风怎么会入魔?

谢折风怎么能入魔!

他上一世倾尽一切,除了助师弟登仙、稳坐仙尊之位之外,为的不就是四海清平?

这一世机缘巧合能够再活一回,他只想着远离落月峰,再不见谢折风,从未有过怨怼之心,也是因为这世间需要谢折风这个高高在上的仙尊来震慑宵小。谢折风继续当高天之上无心无情的剑尊,他只做一个平庸的废柴就好。

若是谢折风入魔……

不,不会的。

此刻。

结界彻底裂开。

阴云散去,天穹一片湛蓝,唯有已经近乎满门全灭的云剑门内仍旧荒芜残破。

有人自远方御剑而来,眨眼间已近至眼前。

来者高声道:“有个姓姜的修士传信落月,说你们进了云剑门的幻境之后不曾出来,那姓姜的破不开幻境,便传信求援……”

“哟,谢出寒,你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打得如此惨烈?”

那人刚一落地,行至他们面前,骤然停下脚步。

安无雪许久不曾见到秦微,恍了一瞬。

他目光落在对方总是十分精致的短打法袍之上,看到对方垂于腰间那走线格外扭曲的灵囊。

他挪开眼去。

秦微却瞧见了他,神色一震,脱口而出:“——安无雪!?”

安无雪轻笑。

他悠悠然道:“这位道友认错人了。我叫宿雪,和那位贵派前一任首座……没有一丁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