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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他连肩膀的疼都忘了,怔怔地看着这人近在咫尺的面容,喃喃道:“心魔……?”

这是心魔发作之兆。

一时之间,谢折风以化身行走的古怪之处,从不用神识应战的反常,云皖所言,秦微所说的“伤”……连日以来的种种不对劲,全都连在了一起。

谢折风生了心魔!???

什么时候的事情?

从何时开始?

因何而生?

他恍惚间,谢折风面上戾色闪过,却又像是被这人强行压下。

这人一会闭上眼,一会又睁开双眸,眼神中润着杀意;再度眨眼,却又像是一只孤苦伶仃又委屈的小兽,一双眼睛酸涩地看着他。

心魔发作,神志不清。

谢折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若是心魔被成功压下,谢折风醒来之后也不会记得此刻之事。

连化身都发作到如此地步,更遑论本体。

这人怕是在云剑门就一直在压,直至刚才彻底压抑不住,突然爆发。

此地周边多为凡人,谢折风的化身有渡劫巅峰的修为,若是失控……

他刚提起心,谢折风自己便倏地往后一退,神色恍恍地掐着灵决——竟是用最后一丝理智,封了自己的灵力!

安无雪松了口气,却又一股怒火冒上心头。

这人最后一丝理智还知封印自身灵力以免心魔作乱,那先前又是如何滋生心魔的?

心魔缠身者,别说是无情入道了,就算走的是浮生道,都无法登仙。谢折风既能登仙,这心魔便不是他陨落之前的。

他陨落之后,这人身为当世唯一长生仙、统御两界的出寒剑尊,所求所期皆举手可得,万千生灵都予取予求,居然反倒破了无情道,心魔严重至限制真身!?

他当初那么笃定地和云皖说,这世间入魔者千万,唯独不可能有谢折风。

“你疯了吗谢折风?”他重重地说,“你知道你的心魔被有心人得知,会酿成什么后果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四海两界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清平。

他上一世,南鹤陨落之时留下遗言,说谢折风是落月峰前所未有的剑道天才,仙祸结束之后,唯有谢折风最有希望登仙肃清天地。他虽天生金身玉骨,可道心与剑道修为确实不及谢折风。

因此他费尽心力,宁愿自己咽下种种苦果,都不敢影响谢折风无情道分毫。

冥海之事后,谢折风既毅然决然地选了自己的道,他失望之余,却也放下了心。

哪怕是出寒剑光没入他心口的那一刻,他也不曾真的心生怨怼。

身为仙尊,谢折风所作所为,无可指摘,他只当是自己选择的路,自己种下的因。

可现在……

他抬眸,对上那人似是在心魔发作的影响下惴惴不安的视线。

“……因为我吗?”他哂笑一声,“那你怎么早不——”

他听着自己的声音居然润着一丝哽咽之感,赶忙收了声。

师弟却比他还要委屈,一双眼睛湿漉漉的,一点也没有平时那般冷着脸抱剑而行的模样,像是被人遗弃的灵兽,留在原地,彷徨无助,可怜兮兮。

神志不清之时,他反倒没了理智与顾念,直接把“宿雪”当做安无雪,迷怔一般,低声说:“师兄……对不起,我……我——”

他面露痛色,竟是缓缓低头,抵着安无雪另一侧没有受伤的肩,“我错了,我好想你……”

安无雪浑身一僵。

他处于震惊之中,一时不察,谢折风竟已如环抱珍宝般轻轻抱着他,垂着头,额头在他颈间轻轻蹭了蹭。

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同谢折风这般亲密。

这人身上特有的冷息将他牢牢围住,他呼吸停滞,连骨血都被冻住了一般。

他一个激灵,猛地一挣,用尽全力甩开谢折风。

谢折风灵力被封,竟真的被他往后一推,撞开身后茶几。

安无雪不曾留手,挥手时灵力凝成细刃,直接扎进谢折风右臂,鲜血浸染了他那连对战渡劫期都不曾凌乱的白袍。

安无雪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当真能伤到谢折风,动作一顿。

可谢折风却只是闷哼一声,似是很不解为何被他推开,又急急忙忙拽着他的衣袖,无措地说:“师兄,你别生气,我……”

安无雪本能地又退开一步。

可后方退无可退,墙外隐约还能听见照水城长街的喧嚣,闹得他心乱如麻。

他撇开目光,冷着脸,掐动法诀。

灵力凝成的锁链自床栏两侧延伸而出,瞬时捆住了谢折风两臂。

锁链绕过那人伤了的手臂,紧紧箍着伤口,谢折风挣扎着,伤口扯开,血染上了床褥。

他似是在开口,却又像是喃喃自语,嗓音很轻。

安无雪观他口型,只看出“师兄”二字。

若是有第三个人在此,没人能把这白衣浸血之人同出寒剑尊扯上关系。

安无雪怔然。

他只觉胸膛麻麻的,说不出痛,也说不出酸。

心魔。

真是可笑。

冥海之事后,他明知自己闯祸,还是期待师弟的反应,师弟却不发一言。他知晓自己在师弟眼中比不上渺渺仙途,从无怨言。

如今他什么都不想要了,这人却因为他生了心魔。

太可笑了。

可他为什么笑不出声呢。

他靠着墙,目光涣散地出神许久。

白日光影透过纸窗,流淌在他眼前。

他盯着那绵长的日光,想到千年前那人隐在风雪后不曾回头的背影。

“你既然不曾回头……”他用着近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嗓音,极为缓慢地说,“就该一直走下去,不要回头。”

他整肃衣袍,转身要走。

“师兄,”那人喊他,挣着锁链,“别走……我好想你……”

“别想了,”他头也没回,“就像你清醒后会忘了现在一样,都忘了吧。”

他走出客房,关上门,在上头落了个禁制。

禁制将屋内的动静隔绝,仿若一切都不曾存在。

他靠在门前静默半晌,这才转身走到自己屋门前。

他还未进屋,却突然瞧见本该在云剑门清理浊气的秦微自台阶而上。

两人视线相汇,尽皆一愣。

秦微还未习惯见着宿雪这张脸,眼神复杂地看了一会,这才收回目光,要绕开安无雪。

安无雪心下一紧。

不好!

看这架势,必然是来找谢折风的。

可谢折风刚被他所伤,还被他捆在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