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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雪从千年前的回忆中缓缓回过神来,回到了“宿雪”。

他抬眸望了一眼复又天晴的天穹,神情木然。

宋不忘掠步赶来:“师父,东南方没有问题啊,你们——”

他一顿。

他只瞧见白衣浸血的谢折风拿着举世无双的出寒剑,只有辟谷期的安无雪似是在地上滚了一圈,浑身脏兮兮的,好像还受了伤,而他的师父正收起灵力掠至安无雪面前。

他没有瞧见上一刻那瞬间消散的红衣身影,没瞧见同花灯一齐化作灰烬的楼水鸣的残魂。

一切似乎在他回来之前便结束了。

谢折风冷冷的嗓音响起。

这人在问秦微:“照水剑下镇着大魔,你为何从不与我提及?”

“我也是今日见照水剑异动方才知晓。”

“我赶到之时,两处阵心皆被标记,只待截断浊气。我记得你不擅阵,竟能如此迅速寻到阵中疏漏之处?”

“还有,”谢折风压低嗓音,瞥了一眼安无雪,“剑阵变故,如此大事,你为何带宿雪一个辟谷期的修士来此?”

安无雪动作一顿,还在发疼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他还是躲不过。

秦微已经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在说出宋芜存在的那一刻,他就做好了没有回头路的准备。

秦微方才还对他说“不怕我杀了你”,直至此刻没做什么,已是看到剑阵危难的份上,现在……

他闭上双眼,撇开头,不想看秦微的表情,也不想看谢折风知晓后的反应。

他听到秦微说:“当然是我标记给我自己看的,以免出手时弄错了。”

安无雪一怔,复又睁眼看去。

秦微优哉游哉地收剑,用法诀去了身上尘土,神色淡然,找不出一点儿破绽。

他说:“我是不擅阵,但我和安无雪在此地待了十几年,照水剑阵的门道我还是记得的。”

他瞥了一眼安无雪,目光似是慌乱了一瞬,又被他看似从容的神情压下,“出事的时候你没醒,我怕紧要关头找不着你,这才不得不带上宿雪——他身上不是有你给的天涯海角符吗?”

“怎么,谢仙尊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干什么?这些有什么不对吗?”

字字句句都在正面应答谢折风的疑问,却只字未提安无雪之事。

在秦微的应答之中,安无雪似乎真的只是“宿雪”。

安无雪没料到对方是这个反应,眉头一皱,格外不解。

他想不通秦微的目的是什么。

是不想在宋不忘面前说出这一切?还是……

他思绪猛地一断。

晕眩感排山倒海般涌出。

方才应对往事时他便已经心力憔悴了,和宋芜交手后灵力枯竭,炉鼎印也有了发作之兆,撑至此刻,他蓦地没了所有力气。

他眼前一黑,身体一软。

宋不忘似乎在喊:“宿公子!宿公子你怎么了?”

-

安无雪做了一段很长的梦。

他明知自己在深梦之中,可他太累了,累到睁不开眼睛,也醒不过来。

他又看了一遍照水城的过往。可是他的梦中,楼无伤没有八岁早夭,十岁便随他辟谷入道,拜入落月,成了他的弟子,年纪轻轻入得小成,长成了如翡如竹的少年郎。

宋芜的第二个孩子也不是死脉,这孩子出生就是个沉稳的性子,不哭不闹的,反倒被秦微死乞白赖地收入门下,还扬言要和兄长争夺首座之位。

照水剑稳稳当当地落下,不曾缺失灵力,自然不需渡劫祭剑。

此后四海万剑阵平稳落下,上官了了成功找回了弟弟,戚循举派平安,师弟道成登仙,肃清两界。

美好得让他明知是梦,却只想着一梦不醒。

可美梦到了头,他突然想起自己不是安无雪,而是宿雪。

秦微知道了他的身份,因着宋不忘在场不曾揭穿。

现在……谢折风应该知道了吧?落月峰应该也知道了吧?

他突然觉得身上好冷。

我在哪?

是他们发现了我的身份,把我押入苍古塔了吗?

他一个机灵,骤然睁眼,却瞧见格外眼熟的床帐。

不是苍古塔。

这里是……葬霜海上他居住的那间房?

他低头,这才发现是自己梦中动静太大,撇开了丝被,清晨凉风自微掩的窗缝送入,带来寒凉。

他恍惚了一瞬,翻身下床,披上外袍。

有人听到了他醒来的动静,在门口喊道:“宿公子醒了?”

这声音……

他推门而出,果然瞧见了云皖。

云剑门之事后,云皖不是留在云剑门遗址,安葬云尧和云剑门其余亡者了吗?

“你怎么在这里?我……”我怎么回来了?

云皖笑道:“宿公子感觉还好吗?你忘了?前日照水城突发变故,宿公子卷入其中受了伤昏迷不醒,是仙尊和秦长老将宿公子带回来的。”

“当时我也在照水城。云剑门已经成了过往云烟,师弟师妹们纷纷另寻出路,我想跟你一起走,仙尊识得我,就把我一起带回来了。”

安无雪从中听出了不少东西。

谢折风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秦微没有说?

他刚想到秦微,云皖就适时道:“对了,那位带宿公子一起回来的秦长老现在就在院外……”她压低了声音,“前两日就在了,你没醒,他也不进来,就一直等着,怪怪的……”

安无雪本来身体还有些轻飘飘的,想着先抛开一切再休息休息。

听到这话,他思忖片刻,还是走了出去。

秦微果然在院外。

他走出来时,秦微正靠着院外的灵树,低着头,抱着剑,就那样等着。

他的脚步声刚刚靠近,秦微便猛地抬起头来,快步来到他面前。

安无雪瞧了一眼自己挂在门前的魂铃。

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敲?

秦微似是要开口。

“秦长老,”他率先道,“你既然没有拆穿我,有何目的可以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