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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如潮,浩浩荡荡不可挡。这句话在年前的家书里,他就已写下。

沈谦点亮了几盏烛台,坐在上首提笔深思,却见柳晁又折返回来,问道:“柳尚书可是落下什么了?”

柳晁将防风灯放在他的书案前,回道:“下官还没到下值的时辰,见大人来了,哪里还敢躲懒。”

沈谦听罢淡笑,垂目看着烛火道:“看来本官在同僚心中还是太苛刻了些。”

华盖殿里只听得炭火偶尔发出“嘶啦”的声音,柳晁将传召馆送来的议程再看一遍,侧过眼看去,沈谦仍低头在案牍前书写,待到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见他停笔。

“已是丑时,明日还要议事,柳大人该回去歇息了。”沈谦轻咳一声道。

“大人身居高位仍在操劳,下官怎敢先歇。”

沈谦听得这话,无可无不可地摇了摇头:“这朝堂上都是做一样的事,无非是他手上的事轻一些,你手上的重一些,哪有什么高位低位。”

柳晁细细嚼着这话,倒是有佛语里众生平等之意,蓦得有些心虚:“下官拙愚了。”

沈谦将狼豪放到笔架上,起身行至柳晁面前,才道:“这皇城如海中巨船,街上的贩夫走卒、田地里的农户、学堂里的儒生、织布缫丝的妇人都是行船之水,潮水平船行稳,潮水湍船行艰。因此纵观史记书海,潮水万年,而船却不止一艘,由此可见这华盖殿就如桅杆,你我同僚有幸被选中来拉缰绳,以保这船行的稳妥罢了。”

柳晁自然是知道这言下之意,叹道:“当年太祖起兵,也是因为前朝皇帝昏庸,各地百姓纷纷起义的缘故。”

“百姓若衣食温饱,连县老爷是谁都不会在意,可如今若不土改,长此以往必然是祸根,后世人回过头看时,你我皆不能免责。”沈谦沉声道:“朝臣之争不可怕,万事且有皇上定夺裁决,可若官与民斗,富与穷争,才是万劫不复的罪孽。”

“下官年前时,已送了家书回乡,柳氏一族凡有欺压所得田地与银两,全部还回去,另付农户利息。”柳晁若先前只是观望,如今也顺道表态抢先,这样一来不论沈谦将来如何,皇上那里自然是记着他的功。

沈谦颔首,作揖道:“柳大人深明大义。”

柳晁疾步侧身去躲了这礼,躬身道:“大人言重了。”

夜里的华盖殿在柳晁离去后,又恢复了寂静。沈谦伏案看着摇曳的烛火,这般许久后才又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了许多名字出来,而后等着墨迹晾干,又小心折好放进了袖中。

玉福宫一大早就开了门,黄辛大瞧见沈谦,笑着上前问安:“首辅过年也不歇着,这是......一夜未歇?”

沈谦眼下的乌青愈发明显,倒是让人想忽略也难,好在他不是在意容貌之人,浑不在意道:“昨夜写了折子,眼看着要天明,索性就不睡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弘德在里头似笑非笑的声音:“沈卿这是给朕诉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