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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经来埃塞快一年了,Mia盘腿在寝室敷着面膜,看着躺在床上哼着歌拍蚊子的阮雾,无厘头的开口,“rosine,你有没有觉得,你状态比刚来的时候要好一点了,已经不怎么依靠药物入眠了。”

她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或许是我运气好,从来没有遇见过战争。埃塞比我想象的要好很多,起码在这里,我真的有开心过。”

翌日,她把给舒窈准备好的订婚礼物找了个大箱子发了国际快递回去,并且让舒窈记得“回礼”,舒窈在听筒那头察觉到阮雾的变化,也没有顾忌的和她开起了玩笑,笑着问她是想要回几条零八度的烟还是直接把抽零八度的人当成礼给回过去。

接下来几日,已经进入旱季的埃塞罕见的下起了雨,狂风骤雨犹如猛兽一般蛰伏在夜里不停地拍击着窗户。

阮雾睡的不太安稳,时隔半年,她又一次的梦见了秦知聿,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无形的手一样一点点拖着她往深渊里坠。她掀开被子,借着朦胧的月光摸到桌边的手机,凌晨十二点。

昏聩夜色里,阮雾拿起角落里的安定,拎着水杯往寝室门口走,带着湿意的风夹杂着雨点直直的往她肩膀上吹去,她不自禁的瑟缩了一下,随后在廊下蹲坐着。

没过一会儿,陈井趿拉着拖鞋也走了过来,看见阮雾手里握着的安定挑了挑眉,声音沙哑敦厚,“睡不着?”

“嗯。”阮雾往旁边挪了一下,示意他坐下,“你也睡不着?”

陈井点燃咬在嘴里的烟,狠狠吸了一口,吐出大片烟雾,“从来没见过旱季里下这么大的雨,心慌。”

两个人在廊下沉寂着,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不知道是不是被陈井的话影响了,阮雾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上已经褪了色的红绳,心跳一下比一下乱。

霎时,炸弹轰鸣声划开天际,紧接着是数不清的枪击声,陈井面色一肃,腾的一下站起身,“集合!”

阮雾也意识到事情的严峻,火速回到房间拉开灯边穿衣服边喊醒沉睡的Mia。被尘封在医药箱夹层的手qiang被阮雾别在腰间,窗外的警报声响彻天际,两个人整理好着装之后神色匆匆的去和陈井汇合。

陈井穿着雨衣带着救援队的医生摸黑前往被袭击过后的军营,路上简单的跟他们交代了战况。活动在埃塞边境线的恐怖分子拉拢索马里的流匪挑起武装冲突,企图捣毁拥有一年平静的埃塞。

似是敌人已经深入到救援队的驻扎点,前来接应他们的士兵一路上不停和对方开火,阮雾紧紧摸着别在腰后的手qiang,跟着大部队弯腰匍匐着前进,Mia似是感觉到阮雾的紧张,不停地安抚着她,远处的轰炸声和剧烈燃烧的火光倒映在阮雾眼底,连泼天大雨都浇不灭正在燃烧的大楼。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燃烧的大楼位置好像是红十字会的方向,里面住着数以千计的儿童。

大火不断吞噬着整栋大楼。

Mia意识到阮雾的想法,紧紧拽着她,一点点远离正在燃烧的红十字会大楼,不断往军营驻扎的方向移动。冰凉刺骨的雨水掺着温热的泪水一股脑的糊在阮雾脸上。她眼神定定的望着正在燃烧的大楼,眼底麻木无力,她看着她亲手照顾的一个个孩子消弭在她面前。她被动的跟着Mia往前走,低低的哑声,“会有人救他们吗?”她抱着侥幸去询问

Mia拉着她的手一顿,缓慢的答,“会。”

会吗?阮雾心底比谁都明白,当然不会有人去救他们,每天在非洲大陆上降生的婴儿数不胜数,埃塞政府又怎么会单独派兵去救援。本身武装冲突就是意外之外的事,在极其被动,损失惨重的埃塞,断断不会把仅有的兵力用在拯救一些没有劳动力的儿童。

正当她出神时,离她不远,走在她斜前方的一个士兵被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子弹击中头部,瞬间没了呼吸。

她第一次觉得死亡离自己这么近。

顺利到达军营组建的临时手术室,阮雾和Mia一组,马不停蹄开始一台又一台的手术,门口两个士兵来回巡视,室内也有一个士兵不停询问病人的状况。

阮雾强忍着心慌,握着手术刀的手不停的颤抖,神经绷紧,军营离红十字会不远,她好像都能听见小孩子的哭声,窗外枪声,轰炸声不断喧嚣,雷电声撕扯吞噬着夜幕,生命不断流逝着。

千钧一发之际,门口的哨兵应声而倒,Mia经验比阮雾丰富,到底是在非洲多呆过一年,她拿起锋利的手术刀,从简易挡风的手术室侧边划开一道口子,然后用手撕开。

动作有条不紊,声音沉静肃穆,“rosine,你必须活着出去!”不等阮雾有反应,她把自己腰间的手qiang抽出来塞到阮雾手里,“活下来,你才能迈过梗在你心里的坎。”

她语速极快,等到室内的哨兵也被击倒的时候,Mia不知道从哪抽出一套军装扔给阮雾,迅速捡起地上哨兵的枪,冲向门外,面带坚决。

她眼角余光看向阮雾跟上来的步伐,微微卡顿了一下,“rosine,你不要跟上来,你去找陈井,你只有活着才可以回家见到你爱的人,而我等待已久的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阮雾才不听她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抽出腰间的枪径直跟着她向外冲,陈井的营帐就在不远处,只要她们能冲出去,就能活下来。Mia的枪法比陈井教他们的时候还要娴熟,熟练的扣动扳机,毫不留情的一枪击毙。她背对着Mia往后开枪,脚下步伐飞快,一刻也不敢耽搁,在到达陈井营帐的前一刻,有炸弹向她们扔来,阮雾条件反射的护住Mia,没想到Mia动作快她一步,推着阮雾向前走,炸弹在她脚边炸开的那一瞬,从斜方射过来的子弹穿透阮雾的皮肉,精准的射进右胸锁骨下方。

她根本顾不上子弹侵袭的痛感,眼睁睁的看着Mia死在自己眼前,连眼泪都忘记掉落,怔怔的看着躺在地上的Mia,眼都不敢眨,生怕自己会忘记她。极近的爆炸声引起了陈井的注意,他拉开营帐看向捂着胸口血流不止的阮雾,又看向地上已经失去生命体征的Mia,他毫不含糊的拖着阮雾进营帐,扯下一大卷纱布塞进阮雾嘴里。

“没有麻药了,生剜。”陈井看惯了生死,平淡的声音毫无防备的撞进阮雾的耳朵里。

阮雾忍着剧痛,伸手夺过了陈井手里的手术刀,拼尽全身力气挤出一句话,“我自己来。”她毫不留情的捏紧刀柄,往胸口使劲一剜,裹着皮肉的子弹掉落在地,鲜红的血液浸透了、染红了雪白的白大褂。她的身体歪向一侧,在意识消弭的瞬间,她感觉自己像陈井一样,要被永远的困在非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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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缓缓睁开眼睛,微微抬动手臂,伤口的拉扯感让她忍不住皱眉,陈井听见她嘶嘶吸凉气的声音揉了揉发麻的胳膊,生硬的脸上满是倦怠,嗓音带着劫后重生的喜悦,“伤口感染,昏迷了七天。还好子弹射的偏,差点你连命都丢了。”

阮雾唇上带着死皮,嗓子带着生涩的痒,她轻轻咳了几下,企图冲淡喉间的痒意,“Mia......”

陈井揉了把脸,“葬在了裂谷里。”

低低的啜泣声在房间里响起,压抑又克制,阮雾死死咬着唇瓣,暗红色的血染满整个唇瓣,面容苍白,唇色艳丽,眼神凄厉,仿佛下一秒就要垮掉一样。

“那红十字会的那些孩子呢。”

“无一生还。”

她泣不成声的开口,“为什么不救他们,为什么!”

“因为这是非洲。”生命是最不值得怜悯的东西。

她情绪逐渐激动,暴躁,剧烈的挣扎让好不容易不在感染的伤口泛出血丝,陈井咬着牙根从瓷盘里拿过镇定剂给她打了一针。她渐渐平息,胸口仍剧烈起伏着,嘴唇翕动,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陈井扯过凳子在她身边坐下,疲惫而缓慢的声音在静谧的病房内响起,“Mia的前男友曾经也是MSF的成员,是感染了埃博拉然后私自被苏丹军队的长官,送到了南苏丹。”

“最后奄奄一息的被扔进了大裂谷,把Mia葬在那,也算是圆满。”

阮雾听到这番话之后,突然懂了Mia眼里的悲戚从何而来。

她小声呜咽,“可是,如果不是我,她能活下来。”

“阮雾,对她而言,死亡才是解脱。她选择让你活下来,一定是她觉得你的存在是让她觉得不会感到遗憾的事。如果是她活了下来,她要背负着你的死亡,背负着她爱人的死亡还有随时可能会面对死亡的她,你觉得她会开心吗?”陈井企图用自己的思维去劝解她,他觉得早晚会追随爱人去的Mia是无法被拯救的,而不那么枯萎的阮雾还有一丝生机。

“可我连死亡都不能自己去选择吗?”她不停抽噎,身体小幅度的抖动,生了锈的铁病床不停响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不是你选择死亡,而是活着选择了你。”陈井慢慢踱步往病房外走,“如果想不开,那就一直困在非洲,如果想开了,就去裂谷看看她,我们还有一个周就要启程去尼日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