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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林雪庚早晚要将旧怨解决, 不过不能在此刻,也不能在鬼市。我们并不熟悉这里,而林雪庚已经对这里的规则了如指掌。现在你最好先和谢玉珠离开鬼市, 去沧浪山庄等我。把秦嘉泽这件事了结, 再从长计议。”温辞跟叶悯微分析道。

叶悯微低眸思索一阵, 看向温辞道:“但是我不想和你分开。”

温辞抱起胳膊, 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在嘉州丢下我一走了之的。”

“你不是很介意这件事吗,所以我绝不会再丢下你了。”

叶悯微还记得温辞在众生识海里的怒斥,于是向他郑重承诺。

温辞偏过头看向叶悯微,斗笠之下她的那双眼睛里满含笃定。如此想来自豫钧之后,她确实再没离开过他,连众生识海那次她都待在他身边。

最近这段时间她一直表现得很好, 十分温暖, 又好像真的很在乎他。

以至于一些以前不愿意说出口的话, 他也逐渐愿意对她说了。

温辞嗤笑一声,仿佛玩笑般说道:“没关系,你这也不是头一次丢下我,我早已习惯被你丢下了。”

叶悯微眸光微动, 仿佛想要解释什么, 却见温辞靠近她一步,弯腰凝视她的双眸。

他慢慢道:“但你也很清楚,我不可能丢下你。所以如果我被困, 那就是我一个人被困, 但是如果你遇险,那就是我们俩个一起遇险。”

“更何况要躲债的人是你, 你这天下最好的账房来算算这笔账如何更划算,还是听我的吧。”

温辞很了解叶悯微的思路, 知道她把所有东西都放在账面上算个七七八八的习惯。然而这次叶悯微却沉默了,她轻声说道:“不是这么算的。”

温辞只当她答应了,他转身沿着这条路往山下走,道:“我们回去找玉珠吧。”

叶悯微看着温辞的背影走远几步,却并未跟上。

温辞停下步子回过身来看她,偏过头道:“怎么,你想进去看奴隶角斗吗?那场面非常血腥,我看过之后做了几日的噩梦。”

叶悯微的脚步终于松动,她跟上温辞,问道:“然后呢?”

这通往生死场的路边,客人来来往往,门口的伙计还在吆喝,截然相反的惨叫与喝彩声仍然不绝于耳,痛苦与愉悦同时上演。

“然后我散尽钱财买下整个斗奴场,把里面所有的奴隶放了。然而没过多少年,鬼市里又有了新的斗奴场。”温辞淡淡道。

他救得了一场角斗的人,救不了人奴坊所有的奴隶,救不了此后源源不断送进鬼市的奴隶,更救不了这普天之下的甿隶之人。

这个鬼市毁了还会有新的鬼市,一群奴隶获得自由之后还会有新的奴隶。人之贪欲存于世,鬼市便存于世,倾轧下的弱者便匍匐于世。

叶悯微望向那些满眼期待的客人,她与他们擦肩而过。

“若此地可以使用灵器,他们定然会用灵器让奴隶角斗的场面更加痛苦、血腥而激烈。但你能说那全是你的过错吗?”

顿了顿,温辞说道:“所以我说,不要把所有的债都算在自己头上。我不清楚林雪庚为何对你心怀恨意,但是道理也是一样的。”

叶悯微与他并肩而行,下山走入街道,汇入人人流之中,她想温辞还是老样子。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别人怎么看待她,他永远会说她是对的。

甚至在别人的指责尚未出口时,他就要提前告诉她,她无可指摘。

仿佛他曾经背着沉重的孽债,深受其苦,所以不愿她承受一点负担。

叶悯微与温辞的身影消息在山下人潮之中。而此刻在山的另一侧,高悬的红灯笼之下,远离山脚人流与喧嚣的云烟阁内,林雪庚她正伏在她宝库的木桌之上沉沉入睡。

她修道那些年被白云阙悉心培养,以至于几年便入道筑基,如今年过三十,看来仍然是青春少女。

拥有这样年轻而秀丽的面容,林雪庚却一身暗色的鸦青罗裙,她安静地躺在小紫檀木的矮几之上,头枕着手臂,那不离身的红酸枝木烟杆横在松松张开的手指间。

林雪庚眠于令人艳羡的金碧辉煌之中,却在做着一个混乱而苍凉的梦。

年少的她站在大雨之中,身上衣衫染尽鲜血,手里的长剑寒光雪亮,因为杀了太多人,那只手已经在发抖,连剑都握不稳。

她的另一只手里,捧着同样染血的苍晶。

深林莽莽,大雨如天倾,她面前站着一只白鹿,如同烟雾凝成的幻影一般,悬浮在空中,披着一层安宁的白光。

“你也要离开我吗?”她的声音颤抖,比起质问更像是恳求。

那只白鹿安静地退后两步,继而化为一缕白烟向远方飘去,消失在大雨茫茫之中。

她没有挽留也没有追赶,雨水从她身上淋漓落下,被衣上血迹染红,在她脚下汇成一滩血水。

或许正是因为她太过肮脏,所以那纤尘不染的白鹿避之不及。

苍晶掉落一地,声音混沌不清。

“为什么……为什么……”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要选中我?一切都是因为你!连你也在利用我吗!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灵剑掉落在地,剑柄上挂着的的铃铛被雨水浸透,她跪倒在雨水里捂着脸嚎啕大哭。

大雨也未能洗尽她身上他人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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