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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您千里迢迢地赶来景州,为了见我一次,与我做一个了结。师父,您仍然是我曾见过的这世上最优秀的人之一。不过我宁走人间独木桥,不往冥府黄金路。”

在苍言经中,苍神最忠实的信徒在死后会踏上一条黄金铺就的路,直达一个没有痛苦唯有极乐的世界。那时他就想,人们喜欢黄金是因为黄金可以换来美食绫罗和广厦,既然那是一个没有饥饿、寒冷和风雨的世界,那要黄金何用?人若为鼠,那黄金路是不是就会变成一条大米铺就的路?

他终究是一个怀疑一切的,叛逆的人。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脚下这条独木桥。

段胥再次叩首,然后从地上站起身来。穆尔图在这一刻终于开口,他说道:“段胥,这是你现在的名字。”

“是的。”

“我以苍神的名义起誓,你必失去一切,死不瞑目。”

段胥微微一笑,他道:“好,我等着。师父,再见了。”

贺思慕拉住段胥的手,段胥便顺便提起了晕倒在一边的韩令秋,月光清幽之下一阵青烟飘过,三人不见了踪影。

未免引起骚动,贺思慕把段胥和韩令秋放在了离云州归鹤军营有些距离的偏僻郊野上。双脚踏上云州的土地时,段胥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方才发生的一切仿佛梦境,如今四下安静,万籁俱寂,好像从梦境里醒过来似的。

他转向贺思慕,说道:“你来的时机真是刚刚好。”

“遇到麻烦怎么不喊我?”

“也不是不能解决的事情。”段胥往远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军营走去。

贺思慕抱着胳膊走在他身边,道:“你很怕那个人么,你的师父?”

“能看出来?”

“我刚刚到的时候,你整个人在发抖。”她一个旋身站在他面前,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笑道:“但是我来了之后你就不怕了,怎么着,小将军你也会狐假虎威了?”

段胥的步子停住,他低头看向贺思慕,然后像伸出手去抱住贺思慕,将她冰冷的身体紧紧扣在怀里,卖首于她颈间,闻着她发间与他完全相同的香气。

贺思慕于是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我曾经为了讨他的欢心而活着,我以为我没有办法面对他。在你来之前,我觉得我好像又回到了噩梦里。但是你来了,梦就醒了。”他低低地笑起来,他说:“虽然天知晓的事情我都好像很轻松地跟你提起过,但是我知道我没有能放下。”

他身上偶尔浮现出的疯狂和嗜血还在提示着他,他并不是个普通人,或许他是披着人皮的兵器和野兽。

“刚刚我却觉得我好像可以放下了,或许经年伪装之后,我都没有发现,我已经是个人了。”

这些年他褪去了几分锐利,虽然好像也是在走独木桥,但是好像步履平稳了一些。或许是拥有了自己的东西,头一次觉得活得很安心。

也有人会这样抱着他,拍着他的后背,云淡风轻又认真地抚平他的痛苦。

贺思慕沉默了片刻,她笑着把段胥的头抬起来,抚摸着他的脸说道:“段狐狸,你真勇敢。”

“是么?”

“嗯,这世上很多人都不能像你这样,坦然地面对往事,好好地做个了结。”她偏过头,道:“或许我也不能。”

“是你的功劳。”

“不,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勇敢的人。勇气是非常珍贵的品质,在我遇见过所有的世人之中,你是最勇敢的人。”

段胥笑起来,他放开贺思慕,拉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朝军营走去。待到离近军营时,他把一直被贺思慕施法拖着的韩令秋架起来,抬在肩膀上。

仿佛值守的卫兵远远认出了段胥,军营处传来一阵喧哗声,然后营门打开,沉英带人骑马赶来接段胥。他到了离段胥不远的地方便翻身下马,跑过去帮段胥扶起他身上的韩令秋,急切地说道:“我从踏白回来才知道你居然又孤身一人潜入敌营了,三哥你怎么能又这样呢?你的身体早……”

话说到这里他才看清段胥身边的贺思慕,赶紧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对上段胥警告的目光他便立刻说道:“早就不是你自己的,而是大梁的了,你要多爱惜啊!”

贺思慕没有在意沉英的磕巴,原本就只有段胥和沉英能看见她,她摆摆手示意去营内等他们,便消失在青烟中。

沉英观察了一阵,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一边帮段胥把韩令秋放在马背上,一边说:“三哥,你以后可不能再胡闹了。”

“知道了知道了,看把你吓的。”段胥居然还笑了起来。

沉英控诉道:“三哥你还笑!”

段胥仍然笑眯眯地摸了摸沉英的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