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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吗?我比那个人严重,是我的错吗?”黎衍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听你的意思,我活着都是错的?车祸发生的时候我就不该活着,截肢以后我就应该立刻去死?对吗?周俊树,我是不是不配得到爱情,不配得到婚姻?像我这样的人,要么就该原地消失,要么就孤独到死?是这个意思吗?!”

他全身都在发抖,连声音都在抖:“残疾是原罪,我残疾了就是我活该,不能拖累任何人,是吗?我去年十月认识周俏,到现在还没满一年,我承认我的生活的确很麻烦,在我和她的婚姻里,她付出的比我多得多。但是周俊树……”

黎衍的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汽,眼底却是红的,“我已经尽我所能、尽我所能地去对她好了!你想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才会觉得周俏嫁给我不是瞎了眼?!”

周俊树:“……”

“陪她去玩过山车?和她手牵手去街上散个步?带她去爬山?去旅游?买房?买车?她生了孩子后我天天给她做饭?走在大街上,让她小鸟依人地挽着我的手?不……就算这些事我全部都做到了,你也不会满意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黎衍缓缓地摇着头,语气极凉,“因为,你的诉求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重新长出两条腿来。”

周俊树脸色微变,却没有见好就收,仍旧嘴硬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姐就应该嫁给一个普通人,过上普通的生活!跟着你,她后半辈子注定不会幸福!”

见黎衍又一次愣在那里,周俊树“哼”了一声,昂首挺胸地进到次卧,用力地摔上门,把黎衍一个人留在了客厅。

房门后,小少年瞬间收敛起骄傲的神情,弓着腰、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头的动静。

他觉得自己吵赢了,感觉很爽!又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些,心里隐隐有点后悔、不安。

扪心自问,黎衍对他其实是不错的,来钱塘五天,待在这个家里他并没有受过委屈。黎衍甚至让他上大学后,暑假里住在他和周俏的家里。

他和周俏的感情……看起来也很好。

周俊树默默想着,黎衍的原罪是不是真就是他的残疾?

但就如他自己说的,这是他

愿意的吗?

周俊树仔细回想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每一字每一句,想完以后他的悔意越发浓烈,逞了一时口舌之快,却似乎闯了大祸。

——衍哥,不会有事吧?

——姐姐会知道吗?要是她知道了,会不会打死他?

黎衍在客厅待了一会儿才转动轮椅回主卧。

他找出药箱搁在腿上,到床边后,先把药箱搁上床,再慢条斯理地脱下假肢,摆到一边。

他神情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把身体挪到床上后,打开药箱找出云南白药,往右手腕上喷。

其实应该先冰敷的,但他没有力气,一丝力气都没有。

喷过药,他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一个黑色护腕戴在右手腕上,这个护腕挺宽的,可以起到固定作用。黎衍没打算向公司请假,第二天依旧要上班,先把手腕固定住,免得承受二次伤害。

低头看到自己的两截残肢,他哭也哭不出,笑更笑不出。

想到另一个房间里那个十七岁的男孩子,黎衍脑子一片混乱。

多讽刺啊,先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喊“残废”,小舅子帮他出头,回来了又被自己的小舅子喊“残废”,接着又从小舅子嘴里知道,自己的妻子也曾经对他这样的人喊过“残废”。

残废残废残废……

二十二岁以前,哪里会想到自己会和这么一个词绑在一起。

最近半年,他发自内心地觉得生活在越来越好,从周俏身上汲取到的温暖和爱意,就像一股生命之泉,把他干枯了的身与心浇灌地蓬勃旺盛。

他对未来不那么恐惧了,甚至有所期待。

想要买车,想要考证,想要升职加薪,想要成为父亲……

他至今没有怀疑周俏对他的情意,就算周俊树说得再过分,他也不怀疑。

他也不怀疑自己对周俏的感情,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整颗心里都是她,不用花费力气去和周俊树解释,自己知道就行。

他真正怀疑的是——自己到底能不能带给周俏幸福。

是不是他眼里的所谓平淡幸福、相濡以沫,在别人眼里其实是他在把周俏当保姆使唤?

黎衍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试着在生活上不依赖周俏?

学做饭?多做家务?独自一人练习

走路?自己给自己按摩?

不,为什么要那么复杂?

解决的办法明明很简单。

夜里11点多,周俏下班回家。

她感到很奇怪,白天时给黎衍发微信,想问问他和小树相处得怎么样,黎衍回得特别简短,只叫她不要担心,一切都好。

她又给小树发微信,小树回答得也差不多。

周俏直觉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到家后发现主卧、次卧两扇门都关着,她没有犹豫,直接就进了主卧。

房间里很黑,黎衍已经睡了,连床头灯都没给她留。

周俏也没开灯,先去到阳台,打开手机电筒看烟灰缸。

烟灰缸每天都倒。

黎衍工作以后烟瘾小了许多,在公司里因为受不了吸烟室的味道,几乎一根都不抽,回家后连早上加晚上,一天也不会超出五根。

可现在,烟灰缸里杵满了烟蒂,足有十几根。

周俏:“……”

她回到床边打开床头灯,俯下/身去看黎衍。

他又用被子蒙着头了,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因为心情不好,并且已经很久没有发生。

周俏拍着他的被子,柔声叫他:“阿衍?”

“阿衍?你怎么了?”

“是不是小树惹你生气了?”

“阿衍?”

黎衍始终没有反应,周俏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却猜不透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脱掉鞋就上了床,从被子的另一边钻进去,伸出手臂就从背后抱住了黎衍的身体。

“阿衍,我知道你没睡。”周俏把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黎衍:“……”

“是和小树有关吗?你和我说,我会去批评他的。”

黎衍:“……”

“阿衍?”

他的身子终于动了一下,周俏感觉到他的背都弓了起来。

“阿衍……”

黎衍低低地开了口:“周俏,你是因为逃婚才来的钱塘吗?”

周俏大惊,嘴巴微张,慌得说不出话来。

“小树都和我说了……你别紧张,我不会怪你,你那时候才十七岁,说出什么话来都是正常的。”黎衍没有转身,始终背对着周俏,“俏俏,我刚才想了很久,有两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周俏非常害怕,怕他提离婚。

黎衍像是猜到她的心

事:“不是离婚,你放心,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周俏抖动着嘴唇,问:“那是什么?”

“第一,我希望你能继续读书。”

周俏:“第二呢?”

“第二,我不想再练走路了。”